第24章 尾聲(3 / 3)

“打住,老三,老二走得幹淨利落,他不會希望我們這樣,見我們這樣,他也會不安的。”陳前不愛掉淚,但一旦掉淚就難止住,他怕任東風繼續說下去會勾出他的淚來,慌忙打斷道。

“老四說的是,隻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老二是為他所熱愛的事業犧牲的,我們應該為他感到驕傲才是——”

吳曉的話本來很有道理,任東風聽了卻無端地生出反感來,沒等吳曉感慨完,他把臉對著陳前,打斷道:“老四,吉他都拿來了,別傻站著了。”

陳前正自顧自地發著愣,聽了任東風的話,他回過神來,用手抹了一把臉:“看我這記性,真是拿著吉他找吉他,我正想說吉他上哪兒去了呢——老二,我知道你喜歡彈吉他,我帶了吉他來,還記得畢業時你為我們彈的《再回首》嗎?我在家把它練了好多遍了,今天專程彈給你聽,彈得肯定沒你好,你別見笑啊。”說完,陳前彈唱了起來:

再回首雲遮斷歸途

再回首荊棘密布

今夜不會再有難舍的舊夢

曾經與你有的夢

今後要向誰訴說

再回首背影已遠走

陳前的彈唱夾雜著“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似的悲淒,聲音聽起來也哽咽不連貫,絕對沒有餘音繞梁,三日不絕的悠揚。然而這悲淒不連貫的彈唱聲卻穿透了高原厚厚的雲層,彌漫在烈士陵園上空,久久不願離去。

這四處彌漫的悲淒,如同渴望化繭成蝶的小蠶爬上了肥厚多汁的桑葉一樣,瘋狂地享受著啃噬的愜意和成長的樂趣,不到一會兒的工夫,就將“彌漫”壯大成了“籠罩”。任東風除外,吳曉和陳前雖然嘴硬,卻也在這籠罩著整個烈士陵園的悲淒氛圍中塞住了鼻腔嗆紅了雙眼透過簡潔的墓碑,回想著林衛北生前的絲絲縷縷,任東風仿佛看見林衛北正順著一條鋪滿鮮花的道路微笑著朝自己走來,這令他想起“走在生命路的兩旁,隨時撒種,隨時開花——有淚可落,也不是悲涼”的話來。林衛北的身影會同了二姐的“時空隧道機”、陳前的“兩個理論”、柳應強的憤世嫉俗和齊小海的偏執冷漠,相互交織著擰成了一股繩,這繩越擰越結實,任東風猛然間明白了生命的意義,他覺得自己從未如此清醒過,埋藏在他心底折磨他意誌的彷徨與那結實的粗繩相比猶如一根細絲,在這須臾之間那細絲已不堪一擊,隻輕輕一震就已被那清醒摧毀得無影無蹤。

好容易等到林衛北走到自己身邊,任東風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拉住林衛北,然而林衛北卻在接通了任東風腳下香花爛漫的道路後突然間飛升而去,消失在天際。任東風抬起頭來,想要找尋林衛北的影子,浩瀚蒼穹已看不見林衛北的身影,隻有滿天盛開的絢爛雲霞。那雲霞有如天際熊熊燃燒的火焰,把半邊天空渲染得血紅無比。

任東風在這滿天燃燒的血紅裏混亂了,他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南方大學,恍惚間,他以為天際那美麗的雲霞是八年前南方大學上空姹紫嫣紅的七月彩霞。任東風正疑惑著,忽然那鋪滿鮮花的道路兩旁就有無數隻手生生地把他拉回了現實,定定地看著雲霞,任東風暗歎自己竟會混淆了時空——頭上正在燃燒的雲霞,分明已打敗了想要爬出母體的烏雲,靜靜看去,那雲霞滿帶著深秋的沉靜,幹淨而高遠,竟是如此深紅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