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桐笑了下:“既然是要清算舊賬,那就不能隻算一半!我父親的性命,還有我孩兒的性命,所有手上沾了他們血的人,我都要他們拿命來還,一個也不會漏掉!”
那些仇恨,日積月累,之前要她暫時的拋棄忘卻很難,但如今要全麵點燃,卻是輕而易舉的。
雖然她此時身體虛弱,說出口的話也聽不出什麼氣勢,但是所謂的決心和信念——
熟悉的人,隻從眼神裏就可見分曉。
也就是因為如此,所以從始至終裴影夜雖然不讚成她走極端,卻一直沒有搬出大道理來勸。
有一種人,他心明如鏡,對任何事都洞若觀火,他不需要你給他講道理,其實他什麼都懂,當你覺得他一葉障目的時候,他隻是屈從於無奈,或是單純的想要逆天而行,賭一賭自己的運氣。
所以,當他改變主意,重新做了另外的決定的時候,你同樣說不動他。
沈青桐,恰恰就是這類人。
裴影夜盯著她良久,幾次欲言又止的之後還是隻能深深的歎息:“你別做傻事!”
沈青桐看得見他眼睛裏最真實的情緒。
在這世上,總有一個人,不畏立場,不計後果的隻是單純的關心你,這感覺真好。
於是她又再笑了笑:“早在十二年前,我就應該已經死了,師兄,你走吧,別把我當成你的負擔。”
這十二年的隱忍偷生,即使表麵上雲淡風輕,但其實,她也並不好過。
她說這話,已經有了交代遺言的意思。
裴影夜終於也是無可奈何。
“我還能為你做什麼?”他問。
“我要謀事,當然不能赤手空拳,你手下有合適的人手嗎?給我留幾個。”沈青桐道。
她不是一時衝動就異想天開的瘋子,好在她身後還有一個裴影夜,她什麼時候也不需要同他客氣。
“我明白了!不過——”裴影夜點頭,轉而又有些遲疑,目光深深的再度看她。
沈青桐很快就從他憂慮的眼神裏讀懂了他的意思——
她要和皇帝還有常貴妃撕破臉了,這中間就不可能完全的繞過西陵越去。
但是此時此刻,她不願意讓自己再去想起那個人。
她默默地垂下眼睛,盯著膝蓋上被子的花紋,語氣平靜的道:“他那邊的問題我會解決!”
裴影夜見她回避,心中便是了然。
他上前兩步,在床沿上坐下。
兩個人雖然一直都有默契,並且從來都心無芥蒂,但即使再坦蕩,也都各自守著禮數身份。
裴影夜突然坐過來,沈青桐難免意外。
她忽的抬起頭。
站在門邊的木槿更是嚇了一跳,直覺的就想進來阻止,但隻抬腳挪了半步就狠狠的頓住了。
裴影夜坐在床沿上,伸手握住了沈青桐冰冷的指尖。
沈青桐不解其意,隻是有些錯愕的盯著他的眼睛。
他拉著她的手,緩緩上移,最後,將那隻手覆在了她心髒的位置。
沈青桐還在發愣。
他看著她的眼睛,這素來穩重冷靜的男人,目光裏突然寫滿疼痛。
他說:“會痛嗎?”
曾經,你用了那麼大的力氣試圖接納他,靠近他,如今卻要這般決絕剛烈的舍離,難道真的不會痛嗎?
沈青桐當然聽得懂他的暗示。
她的眸子裏瞬時蓄滿一層水光。
“一開始就知道那是錯的!”然後,她飛快的往旁邊別過頭去,同時用力的把手抽回來。她沒讓自己哭出來,開口的聲音依舊平靜,說話的時候調理清晰又分明:“師兄,你放心,我清楚現在我在說什麼,也知道將來我要做什麼,其實我不怪他,我知道在這件事上他已經盡力了,隻是——”
沒有後悔過曾經的任何決定,包括試著接納西陵越,隻是——
也不會再有將來了。
這三年裏發生的事,就像是一場虛幻的夢,盡管她在盡力的帶入角色,可是因為中間一直都橫著皇帝和常貴妃這個隔閡,可以說是每一天的日子都沒有過得腳踏實地。
不過是在完整的人生裏走了一段迷茫的岔路而已,走過的痕跡無法抹去,但這人生的路永遠就隻在腳下,隻在前方,那些遺落在路上的曾經,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找不回來,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再回頭去看了。
她一直沒有再回頭,呈現在眼前的側臉蒼白到清晰可見皮膚下麵細小的血管。
但是那種堅定,已經深入人身,不可震撼。
“師兄懂了!”沉默良久,裴影夜再度起身,“既然你心意已決,我就不勉強了,你要的人我回去點齊,名單明天回程的路上交給你,不過趙凜一直形影不離的跟著我,他太紮眼了,到時我把趙剛給你留下!”
“謝謝師兄!”沈青桐輕聲的道。
“休息吧,先養好了身體!”裴影夜道。
他這人,即便是心裏有情緒,也習慣了不表現出來,所以最後的一聲歎息就隻發在了自己的心裏。
沈青桐還是沒有回頭送他。
他又看了她一眼就轉身走了出去,剛剛一步跨過門檻,抬頭,就見西陵越靜無聲息的站在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