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間,整個老人院的燈都亮起來,從康樂樓一路到大門口,草坪燈、路燈、各個樓層的燈,把整個老人院照得慘白慘白的。
汪筱君在和之前那位小護士的爭執中,從康樂樓的樓梯上滾了下來。
康樂樓樓上樓下亂做一團,奔來跑去的保安、護士,報警電話、叫救護車的電話……
“左側呼吸音消失……”
“200焦耳準備……”
“200焦耳完成……”
“心髒複跳……”
貝菲如扯線木偶一般,定定地坐在急救台邊,聽到複跳二字突然一個激靈跳起來,拉著淩千帆問:“幹媽沒事了是不是,沒事了是不是?”
從急救台上下來的醫生轉頭過來問:“誰是病人家屬?要立即準備手術,請病人家屬過來簽字!”
貝菲想也不想便準備過去,淩千帆趕緊拉住她勸道:“要簽也是賀院長簽!”
“哦哦哦,”貝菲茫然點頭,千頭萬緒都亂做一團,淩千帆又拉拉她道:“看看汪阿姨怎麼樣了。”
汪筱君從急救台上伸出手來,隻望著貝菲輕聲喚道:“菲菲,菲菲……”
她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竟不似剛剛搶救回來的病人,淩千帆忽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卻不得不推著貝菲前去,把手遞給汪筱君。汪筱君望著貝菲隻是笑,又拉著淩千帆的手遞給貝菲,目光慈藹:“菲菲,”貝菲惶急地笑,拉著汪筱君的手不住點頭:“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幹媽你要說什麼?”
“好孩子,你們別吵架,別吵架……”汪筱君攥著淩千帆的手,使勁往貝菲掌心塞,“我知道你們要結婚了,幹媽還有套龍鳳被,本來準備給雋雋的,她用不上,你們用也是一樣的……”
汪筱君的雙臂陡然落下去,如冬日枯枝,再無半分生命痕跡。
貝菲一動不動,手還端在淩千帆的掌心,隻聽到醫生冰冷的聲音:“生命跡象消失,宣布死亡。”
“不可能,不可能,”貝菲猛地拽住淩千帆,“幹媽不會死的,你讓他們繼續,你讓他們繼續啊!剛剛不是電擊複跳了嘛——”
淩千帆按她的頭到懷裏,不停地撫著她的短發,再多安慰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貝菲從他懷裏掙脫,又拽住醫生:“我求你們了,你們別放棄好不好,別放棄好不好……”
醫生頗無奈地勸道:“小姐,病人的瞳孔散得都看不到了,請節哀順變。”
回到老人院又是一陣兵荒馬亂,鬧到半夜兩點多才停歇下來,淩千帆把貝菲安頓在一間住院房裏,要她好好休息,外邊的事盡有他在處理。陳嘉謨過來後打電話叫殯儀館,私下又和賀院長商量,按慣例汪筱君這樣無親無故的,送到殯儀館,老人院最後出一筆錢做喪葬費,也就結了。淩千帆略一思量,安排先在殯儀館停放,餘下來的事情要好好想想。
處理完這些事後去找貝菲,她抱著膝偎在被窩裏,靠著枕頭還沒睡下,淩千帆自己心裏也是空落落的,原來還打算等汪筱君病情好轉,再把許雋的父親接出來,他連大連許家的舊居也買了下來——誰知轉眼萬事皆成空。
都說禍福無常,誰又知道這變故起得如此突然?
他一時竟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貝菲,站在門口連大氣也不敢出,貝菲忽然抬起頭,朝著他咧嘴一笑:“幹媽給我織了件毛衣,你幫我拿來好不好?”
她語音幹啞,聽在他耳裏連著心都微顫起來,他點點頭,趕緊去汪筱君的房間,找到那件淺藍色的毛衣。毛衣胸前剛剛勾了起頭的線,水紅的毛線圓圓的畫了一圈,也不知道是要繡什麼。貝菲從他手裏接過毛衣,整個頭埋在裏麵,肩頭微微聳動,淩千帆心中一慟,閉著眼踱過來,坐下來撫著她的頭輕聲道:“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