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的,我沒事的,真的。”
她咬著下唇,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這些年來也走過不少生死邊緣的線路,以為早看慣生老病死,誰知道那些雲淡風輕,不過是因為沒傷在自己身上。抬眼朝窗外望去,老人院裏的燈也漸漸的滅了,四周隻餘寂靜,天地間最後一絲光亮也黯下去。一切都吞沒在漆黑的夜裏,康樂樓樓梯上那蜿蜒的血跡,無止境地擴散,擴散。
淩千帆突然伸過手來,掰著她的唇,大拇指頑強地伸到她的齒下,她不管不顧地咬下去。淩千帆哼也沒哼一聲,僵持許久後貝菲才鬆了口,從床下摸出鞋子套上,抱著毛衣就往外走。淩千帆跟在她身後問道:“你要去哪裏?現在這個時間了你回去也不方便。”
他一路跟在貝菲後麵,貝菲回過頭來,眼神直勾勾的:“淩千帆你還想怎麼樣?”
淩千帆歎口氣,攤攤手無奈道:“不是該我問你麼?”
“你別管我,你再跟著我你會後悔的。”
淩千帆上前兩步,卻詞窮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是能體會到她的心情的,比如她從汪筱君這裏汲取一點點母愛的溫暖,好像這是她最後能抓住的一根稻草。他喉嚨哽了半天才擠出一句:“阿三……”
貝菲退了一步,緊緊地抱著毛衣,淩千帆無奈笑道:“人死不能複生,”他伸手想把她拉到懷裏,卻遭到激烈的反抗。貝菲一拳一腳全踢到他身上,他突然就和她杠上了,任憑她歇斯底裏,沒輕沒重地全踹在他身上,他隻是扭著她。男人和女人在體力上的差距立時顯現出來,貝菲終於也累了,整個人軟下去。他箍她在懷裏,輕聲道:“阿三,日子還得過下去,你別這樣。”
她慢慢從他懷裏掙脫開來,這一回他沒再攔著她,她轉過身一步一步向前走,淩千帆跟在後麵:“我開車送你回去?”她不答話隻是往前走,淩千帆沒法子,隻好由著她,她低著頭往前走,緊緊抱著懷裏的毛衣,生怕誰和她搶似的。淩千帆跟著她一路勸道:“阿三你別這樣,你為什麼好像——”
好像對這個世界毫無眷戀了一樣。
他被自己這個念頭嚇到,硬生生止住這句話,頓了半晌才低聲道:“你振作一點。”
貝菲陡然住腳,轉過頭來衝著他吼道:“你以為我不想嗎?”
“你以為我不想嗎?結果呢?結果呢?”
她突然有一點兒恨他,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他,“我不想嗎?我不想好好過日子嗎?如果不是你……”
眼淚毫無征兆地流下來,“如果不是你,楊越怎麼會走……如果不是你,幹媽怎麼會死……如果不是你……”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她別轉過頭,淩千帆走上前,就著月夜星雲,趁著她虛弱無防,擁她入懷裏。
她趴在他肩上哭,累了又蹲下來,淩千帆也跟著她蹲下去,任憑她哭得形象全無。淩千帆拉著她坐在老人院草坪的邊角,萬籟俱寂,一輪如溝新月,染著暈黃的邊,無聲地映下兩團交疊的影。貝菲哭聲漸止,他伸手去拉她,她也毫無反抗地歪在他肩上,好半天才悶出一句:“你大衣被我弄髒了。”
淩千帆低頭看看身上的墨色純毛大衣,是被扯得有點亂,不過聽到貝菲肯說話,他總算鬆了口氣:“送去幹洗就好了。”他掏出手帕遞給貝菲,依然是那方淺棕色格子手帕,貝菲垂著肩,甕聲甕氣地問:“你幹嘛對我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