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發泄一通後才發現姑媽打過來三四個電話都沒接到,再打過去淩玉汝是老調重彈:“貝菲這個孩子,我第一次見的時候覺得還挺活潑大方的,我和爸爸的意思,你要麼找一個背景相當,在事業上能幫你的女孩;要麼就找一個溫柔賢惠,能全心全意照顧你的。這貝菲兩頭不靠的,聽說她還喜歡什麼探險攀岩,一個女孩子——會不會太危險了?”
你有沒有體會過,在海拔四千一百米的高峰,聽一個人說我愛你的滋味?
腦子裏不知怎地閃過這句話,他實在不知道如何讓姑媽了解,貝菲的存在對他來說,猶如苦行者跋涉萬裏後天邊突現的雪峰聖地。曾經他以為這一世再難企及那雪崖峻嶺的靜謐微光,然而在他近乎死心的一刻,它又似乎近在咫尺,讓他如何抗拒那誘惑而不伸出手去?
淩千帆頹然問:“為什麼你們總是這樣——我是要找媳婦過日子,不是塑一個最標準的泥偶出來。如果什麼都要匹配準確,當年奶奶根不正苗不紅,爺爺為什麼不肯和她離婚;是不是我爸爸媽媽也不該結合,連我的出生也是錯誤?”
淩玉汝一時無法回答,他又緊跟著補充道:“別的什麼事情,我都可以依著你們,隻有這一件,我和誰過一輩子,誰也不能替我做主。”淩玉汝沉默良久,話筒裏傳來嘀嘀的聲音,淩千帆無奈歎氣,也按下話筒。
夜裏竟然失眠了,床上的枕頭是才換不久的黑白豬情侶枕,他摸摸白豬枕頭,幽黃的一輪月印在窗上,元宵已過,才圓兩天的月又慢慢缺下去。突然間鈴聲大作,他心靈感應般的從床上一躍而起,果然是貝菲的名字,他驚喜之餘竟不敢接起來,看著那名字好久才按下通話鍵,急切而惶惑地說:“阿三……”
窗外許是起了風,樹影搖動,沙沙作響,電話那頭沒有聲音,他重重地歎了一聲:“阿三我想你了。”
“淩少,”小馮的聲音有些怯怯的:“貝菲被人把胳膊打折了……”
淩千帆趕到昆明時,小馮已把貝菲轉到四十三醫院,他星急火燎地趕到醫院,貝菲恰巧睡著了。醫生跟他交代了病情,肩胛骨骨折,骨折端向下微移,已用石膏條從側肘固定上,大概兩三周後便可複原,複原後要注意適當鍛煉雲雲。
“什麼人幹的?”
小馮搖搖頭道:“人那麼多,再說我們也不認識,黑燈瞎火的,覺得長得都差不多。貝菲一心顧著那些攝像器材,生怕他們把好不容易拍到的資料給毀了,結果跑得慢了,相機被砸了人也被打成這樣,還好沒大傷……”
昆明是出名的暖,四季如春,今年雪下得長,竟格外的冷。一縷晨光透進來,撒得滿室金黃,淩千帆心神不寧地在病床邊等了大半個小時,心裏捱得如過了半個世紀。因為一條胳膊固定著石膏,貝菲的睡姿頗為別扭,好容易等到她有醒過來的苗頭,淩千帆立刻湊上去,整張桃花臉罩在貝菲麵前:“阿三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地方疼?”
貝菲睡眼惺忪地問:“你誰啊?”
淩千帆一驚,摸摸她的腦袋,貝菲倏地往後一縮,淩千帆更急了,抓著她的小刺蝟頭晃了晃:“阿三你被人打傻了?我……我你都不認識了?”
貝菲搖搖頭,淩千帆心猛地一沉,心頭竟湧現無數淩千桅看過的狗血電視劇情節,他嚇得在她麵前雙手亂晃:“你沒腦震蕩吧?那醫生不是說檢查得挺正常的麼?”他站起來急急地往外走,準備叫醫生來詳細檢查,回頭時卻看到貝菲垂著頭肩頭不住聳動,才明白又被貝菲給耍了:“阿三,開這種玩笑,會嚇死人的。”
貝菲捧著打石膏的左手咧嘴一笑:“沒做好準備,裝得不像,你居然會相信失憶這種事情,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