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衝上去扶她,聲音不自覺地軟下來:“怎麼這麼不小心,吃飯了沒?”
貝菲定定望了他幾秒,又冷冷地推開他,一聲不響地出房門,燒開水,泡麵。
他看著她吃完泡麵,把一次性碗筷扔進垃圾桶,跟在她身後進房,貝菲唰地拉開抽屜,翻出一張明信片扔到他麵前:“這是你寄給她的最後一張明信片,除了這個,我再沒什麼能給你的了,淩先生走好,不送。”
她以極警戒防備的姿勢,拒他於千裏之外,淩千帆驀然張臂環住她,低聲哽咽道:“阿三,說你愛我。”
他記得的,她在姑媽麵前說過的,會有人愛他,不因為他的家世名位,隻因為是他。
他需要多一點信心。
她想推開他,可惜力氣不夠,踹了他兩腳,仍踢不走他,他執拗地摁她在懷裏,重複道:“阿三,說你愛我。”
好像隻要她承認愛他,所有的欺瞞就都可以找到合理的理由。
“你醒醒吧,”貝菲冷哼道,“我不是許雋,沒她漂亮,沒她善良。我就是個蛇蠍心腸的惡毒女人,收起你那套移情作用!”
“別把自己說得這麼不堪,”淩千帆也動了氣,“你這是變相地說我taste很差?”
貝菲正在氣頭上,聽到這話不由笑起來,卻又凝結成苦澀的果實——淩千帆平素常和她開玩笑,說“人可以沒有道德,但不能沒有品味”——他向來自詡眼光頗高,難得瞧什麼入眼的,以此來變相恭維她。
他執拗地攥住她:“你欠我一個解釋,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要我告訴你什麼?”她笑容裏滿帶嘲弄,“告訴你我父親的朋友就是許伯伯,告訴你我沒有能力照顧汪阿姨隻能送她去老人院,告訴你是我教許雋做清湯麵,告訴你——告訴你那些……”她聲音低澀下去,“我會有罪惡感,每一天,我都覺得這些幸福是偷來的,從許雋那裏偷來的。”
她從他臂彎裏挪動單隻胳膊,撿起落在床邊的那張明信片遞還給他:“高考完我回大連,找到這張明信片。”淩千帆默然不語,貝菲繼續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寫這張明信片的人,在哪裏等著她。每次看到它,我就在心裏想,也許我有一天能碰到這個人,親口告訴他,不要再等下去——隻是沒想到,等來的那個人是你。”
他心中一動,猛然恍悟過來,還記得那日他激走她的相親對象,明明她都燒得糊塗了,卻倔強地逃離他的懷抱——那時她說什麼來著?
她說,淩千帆,誰都可以,你不行。
原來那樣多的默契,都源於同一個人。
那盆從他手裏搶來的蘭花草,是許雋送給她的——又難怪他覺得眼熟,某日許雋曾拿過合照給她看,說有個好朋友回老家讀書,那盆蘭花草正好是送她的生日禮物。
他少年離家,迷戀於三藏線的險峻神秘,所以她苦苦跋涉,以為那是許雋未竟的遺願。他靜靜地坐在咖啡館的角落,唱一首無人欣賞的歌,卻不知那不過是許雋對另一人的承諾。
初相識的那個月,他確是滿心的歡喜,仿佛茫茫天地中找到同路之人,覺得自己所思所想她都該明白——事實上也差不了幾分。即便是現在,他知道那些巧合原來都是由許雋在冥冥中穿針引線,也無法將這樣的認知從自己心底剜出去。她早已悄無聲息地進駐他的心房,又如何能輕易割舍了去?
“我們之間哪有什麼緣分……你還想要什麼解釋?”她頹然倒在床腳,唇角彎起微微的譏諷弧度。他忽然慌了神,知道自己幹了件怎樣混蛋的事,想找出點什麼話來辯解,說自己從來沒懷疑過她接近他是別有目的的,說他隻不過受不得她的欺瞞——然而喉嚨裏卻幹澀得說不出一個字,他真的全然沒懷疑過麼?不是的,不是的,姑媽把那張照片擺在他麵前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已到了如此卑微的地步,卑微到不敢去探知真相,卑微到不敢親自向她求證,卑微到自欺欺人地跟自己說,就算被騙,也是他心甘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