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池蓮說:“是我不讓他告訴你的,你的工作很忙。再說,孩子還在上學,還要照顧媽……”她說這幾句話就累得她上氣不接下氣了。喘息了一會兒,她接著說:“池荷,我在臨走前見你一麵已經沒有遺憾了。我最不放心的是媽,她老人家又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我走後,你千萬不要告訴他老人家……我不能盡孝了……讓你一個人受累了……你替我在媽媽身邊盡孝……”
池荷不住地點頭,她握住姐姐冰涼的手,已經泣不成聲了。
女兒石依琳出去向主治醫生詢問母親的情況,醫生一臉嚴肅地說:“你母親的癌細胞都擴散了,她在你父親的精心照料下,已經超過原來預測的時間了,你母親離開也就這幾天的事了!”
三個女兒跑到醫院後麵一片楊樹林中,抱頭痛哭了一場。回到病房裏,還要裝出笑臉給媽媽看。
祁池蓮感覺自己忽忽悠悠地飄到了空中,又突然墜落到了地上。她被噩夢驚醒過來,感覺精神好了許多,隻覺得口渴難忍,她呼喚道:“天柱,我渴了……渴得我嗓子都冒煙兒了……我現在想喝冰鎮的涼水……”
石天柱溫柔地說:“池蓮,冰鎮的涼水沒有,你吃西瓜行不行?”其實,他是怕喝涼水不好,就故意說冰鎮的涼水沒有。
祁池蓮說:“成,吃西瓜也成。”
石天柱把剛買來的西瓜切了一半,用湯匙一勺一勺喂著祁池蓮吃。她吃得很快,有些狼吞虎咽,一會兒,就把半個西瓜吃完了。
“媽,你還想吃什麼?”幾個女兒圍了上來,默默地佇立在母親的病床前。
祁池蓮搖了搖頭。感覺到有水珠兒滴在了她的臉上、手上、身上,熱熱的,暖暖的,她知道,這是三個女兒流出的淚水。
祁池蓮望了一眼窗外,平靜地說:“依琳、依玥、依漪,你們都是我的好女兒。我這個年齡不算太老,不過,也不算年輕了,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了,走了也不可惜了。人生自古誰無死呢?我隻是比一般人早走幾年而已。人生無常、世事難料。正因為生命短暫,你們更應該珍惜呀!你們照顧好爸爸,不要太悲傷了!”
幾個女兒哭泣道:“媽媽,您休息一會兒吧!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祁池蓮那雙由於病魔的折磨,顯得幹澀、暗淡的眼球,遲緩地動了一下,喃喃地說:“我感覺我現在好像好起來了,不過,我知道這種現象不是真正的好轉,應該就是人們常說的‘回光返照’吧!”
在她的記憶中,石天柱永遠都是生龍活虎、神采飛揚的樣子。可眼前的石天柱昔日的帥氣已經無影無蹤了。
“這難道就是記憶中那個挺拔、英俊、瀟灑的石天柱嗎?是歲月無情?還是我的病情把他折磨得如此滄桑?”祁池蓮悲哀地想。
在石天柱的心目中,妻子永遠是一個美麗、堅強、自信的女人,可妻子現在已是一個枯槁得不成人形的老太婆了,花白的頭發,曾經滿月似的臉龐瘦得隻剩下一層皮,皺皺巴巴的,當年白裏透粉的膚色,早已沒有一絲痕跡。他在心裏感歎:“可怕的時間老人,無情的病魔。”
在彌留之際,祁池蓮整個人在極度痛楚中平靜地清醒過來。她消瘦的臉上顯得十分平靜,她說:“生老病死,這是自然規律,誰也逃脫不了的,你們一定要想開,不要讓我在那邊還牽掛你們。”她望著丈夫的臉說:“天柱,你一個人太孤單了。滿堂兒女不如半路夫妻呀!我走後,你找一個伴兒吧……”
石天柱哽咽著說:“池蓮,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女人,我的心裏隻有你,不會再裝進去別的女人……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幾個女兒的。你到那邊等著我,等依漪有了歸宿,我就到那邊找你去。”
人在離開人間、放棄掙紮時,還是會集中殘餘的精力,發揮最後的能量,企圖達成最後最迫切的心願。於是,臨終之言,應該是畢生的精血所在。
祁池蓮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緊接著,她就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石依琳握著母親冰涼的一隻手,坐在母親的身邊,不斷地呼喚著:“媽媽!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啊!”
這一夜,麵對彌留之際的妻子祁池蓮,石天柱的眼神裏透露出極度的哀傷與絕望。
沒有人知道祁池蓮臨終之前,心裏的千千結,耿耿於懷的仍舊是她在沙崗煤礦被處分那件事,她常常在內心據理力爭。這個遺憾,直至她快離人間的當夜,仍然無法釋懷。
祁池蓮再次深度昏迷後,就再也沒有醒來。這天晚上,外麵大雨傾盆,似宣泄,似哭泣。夜裏十二點零五分,她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