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下雨?它可以衝刷一切汙垢,蕩滌我疲憊的心。——題記
父親喜歡玩,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情。父親娶妻晚,而立之年才碰上母親,爺爺奶奶缺少對獨兒子的教育,導致父親小時候被拖拉機吞噬了一根手指,沉淪進了棋牌麻將之中,如果我家是擁有著一棟兩層小洋房或是一輛最破舊的麵包車的家庭,他這樣玩也是無可厚非的。
在母親嫁入我家之前,為了抱孫子而翹首期待了十年的奶奶撒手人寰,臨死之前也沒有等到這一天的她丟下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爺爺,七個子女的家庭負擔全部落在父親肩上,那時還有最小的姑媽在上大學,為了支撐學費,已經家徒四壁了。沒有鞋子的父親赤著腳丫向其他親戚求援。考慮到我家的境遇是沒有任何償還能力的,沒有任何一家願意伸出援手。一群與父親情同手足的外人幫助下入土為安,並湊了不要求利息的一萬給父親。在奶奶的喪席上,舅爺爺大鬧了一場,自此,我家跟奶奶本家人決裂了。
喪事剛滿七天,原本一周前的婚期因為奶奶突逝而推遲舉辦,外公一家覺得母親這輩子將會格外辛苦,也考慮到喪事喜事一起辦的拮據經濟,悄悄的接濟我家。如果沒有外公的接濟,等到進入社會主義社會完成之際,我家仍會家徒四壁。有了豆種,母親開始種地,年複一年慢慢有了積蓄,也能夠購買種子進行經濟作物的生產。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善良的母親開始改變家裏的狀況,這一切被姑媽看在眼裏,開始趁母親不在的時候向爺爺嚼耳根子,隻剩母親和爺爺獨處時,爺爺開始咒罵母親,委屈的母親隻能埋在心裏。直到一次父親聽到姑媽羅織了一條母親隻會吃不會做,把家裏吃窮了的話後,父親狠狠丟下一句話:能吃是好事,怕的是不會吃,即使窮到去要飯,我也會站在最前麵,我討來給她,我不會向你要一分一毫。
相伴不需要每天的甜言蜜語和豪言壯誌的誓言,爺爺不久後訣別人世,家裏這四年的成果東拚西湊解決了問題,並把一萬的債務還清。安定下來的家庭才走上正軌,父親經常拿這一段曆史說事,把母親放在嘴邊,把要飯這句話掛在嘴上,我想母親是因為這句話才甘於清貧的忙碌於田間,我每次問父親母親幹活,那他幹什麼?他支支吾吾不能道出所以然。至今我時常會回想起一個模糊的爺爺,他為何那麼早就離世了,我多麼想狠狠批評他為什麼不管教父親。
我記憶中的父親的形象是一個白天不見蹤影,晚上如同老鼠般的形象。村子裏老人們常常在飯後聚在街心談天論地或切磋棋牌,父親恰恰喜歡混跡其中。白天母親扛著鋤頭前腳出門後,父親就帶著我去往街心,晚飯後也一樣,我從來不會熬夜,父親擔心母親把他鎖在門外就每晚帶著我去。隻要一到麻將桌前,他就開始吞雲吐霧,不管我在一旁的情況,在他的世界裏,似乎麻將比我還重要。有一次我在他臂彎裏沉沉的睡去,他還在興致勃勃的搓麻將,我催促無果後帶著淚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他把我搖醒,他說淩晨一點該回家了,母親生氣的將家門鎖起來,他身手敏捷的翻過圍牆攀著梁柱潛進家門。從那之後,我是何等厭恨棋牌麻將,厭恨沉溺其中的父親。
一次我睡夢中從床上滾落,發現父親仍然沒有回來,那一夜我徹夜難眠,我幻想了無數個父親的形象:要飯的父親是否會緊緊牽著我的手?如果我家的土坯房倒了,父親是否會告訴我還有他?等我將來考上大學,他會不會像故事中的父親一樣說:別怕,即使我砸鍋賣鐵也要供你讀書?如果我要他戒了煙酒和麻將棋牌,他是否會立即跟我說,兒子,我聽你的……我多麼希望有一個正常的父親,而不是喝完酒後拿著菜刀叫喊著要砍死母親的酒鬼;不是把剛賣得的幾千塊拿去輸成窮光蛋;不是每天不去幹活而把母親累得落下渾身疾病的遊手好閑之人……
這一切我不敢跟父親說,三年級我寫了一篇勸誡父親的作文被發表到了報紙上,可惜父親無緣看到它,隻是輕描淡寫的問一句寫這個作文是幹什麼用的。即使他沒有看到內容至少也誇獎我一句吧!母親好幾次強忍著淚說:你爸爸每次這麼玩以後不會有好結果的,我也不會跟他離婚,你要好好讀書,以後有了好工作就去城市裏,不要在鄉下種地,等你考上大學後,他就會自作自受的,家裏的事情你不要管,我會處理的。
我多麼想給父親一巴掌,怒吼一聲混蛋,可我不能,他是我父親。小學畢業時,我堅持鍛煉作文兩年,也懂了許多事情,夢想著某一天文章廣為人知,依靠文字換錢,讓父親感到慚愧,年輕的人還不是特別懂如何用文字來記敘一場悲傷的故事,隻是用囉嗦的句子寫了一大堆充滿稚氣的小說。初中的時光裏,我努力讀書,不想讓自己閑下來去回憶悲痛,課間之餘寫故事來修複斑駁的心,事實證明這是有用的。我在許多書本和故事中找到了聊以慰藉的事情,我就是造物主,我可以給一個不存在的名字安排一場或幸福或妻離子散的經曆,讓他去體會世間冷暖。
在初三那一年是我最難熬的,早在初二就已經學完了課程,我感覺我快堅持不下去了,期盼著提前結束中考,我就可以早一點選擇自己的命運。我的成績在小學校裏屬於拔尖的,我一直不敢跟老師說父親的事情,同學們隻知道蓬頭垢麵的父親每次都來開家長會,由於學校對貧困家庭的政策比較好,我獲得了三千多的獎學金。如果說時光會改變一個人的話,我覺得父親一定是在這一段期間發生的轉變。他不再夜以繼日的去打麻將,懂得了節儉持家,時常不在意零碎小錢的他偶爾與我計算起家裏的賬務,埋頭於如何賺錢,好幾次我揣測:肯定是老師在家長會上與他談過我的成績,認定我是學校的狀元,需要家校聯盟培養,他才決定培養我光耀門楣;也或是他一直都悄悄的關注著我,隻是父愛如山般雄偉,讓我窒息其中還不能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