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笑天再醒來時已是金烏西墜,房內隻留了一盞搖著黃暈的床頭燈,落地窗外墨色濃鬱,砸在玻璃上的細碎響動像是狩獵者凝望美味時喉嚨中躥動的咕唧聲。
隱隱聽到門外傳來一個故意壓低的聲音,“查到了嗎?”一陣停頓後又接一句,“查出來了嗎?”
這聲音有幾分耳熟,海笑天探出腦袋,想聽個真切。
門鎖突然轉動一圈,空寂的房間內,這一聲響動異常刺耳,拖著回響似拉長了半拍。
啪,房間瞬間點亮,冉夫人立在門邊,黑紗垂麵。
海笑天揉了揉還不適應明亮環境的眼睛,欲言又止,縮在被子裏的手也擺得頗不自在。
冉夫人先開口打破僵局,“醒啦。”依舊柔聲細語,帶著長輩特有的持重與寵愛。海笑天低著頭,左右小幅環顧,身體不自覺半弓。
冉夫人看他一副驚弓之鳥的神情,以為是被夢魘所累,輕輕握住他的手,想做些安撫,但海笑天在觸到她的指尖時卻是猛得一顫,使勁往後縮了縮,抖動不止。
“有……有人告訴我要小心第九人,之後又是奇怪的短信隻寫了月亡山,還有一串數字……”海笑天拋出一個幽怨的眼神,“您告訴我一切都是做夢而已,可是夢境怎麼這麼真實,真實得我現在還能聞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冉夫人把他的手放回被子裏,捋了捋額前的碎發,一派肅穆莊嚴地立在床邊,目光垂在他壓得有些淩亂的劉海。
海笑天猛一抬頭,迎上她的目光接著說道,“直到剛才,我看到夢裏的女人出現在眼前,您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冉夫人臉色微沉,故作聲冷,“第九人,月亡山,數字……”眼中一亮,複問道,“67867815?”
海笑天點點頭。
“這分明是借你的口來告訴我……”冉夫人自嘲一笑,聲音漸漸湮滅於微揚的嘴角。
“奶奶,您知道什麼,青竹計劃是不是不隻培養新人這麼簡單?”
冉夫人一怔,海笑天認真的眼神讓她不禁細細打量起自己養了28年的孫子。
“的確不隻這麼簡單”冉夫人微微一笑,目光似有遊離,仿佛又看到那雙映著自己沾著露水的眼睫的深潭般眼眸,柔聲道,“它是我的回憶。”
海笑天瞪大眼睛,如果沒有記錯《曾經滄海》隻是一部魔幻題材的電影而已。
冉夫人拍拍他的頭,仿佛他永遠都隻是個倚在懷裏哭鬧的孩子,親昵地說道,“這些事情我會處理的,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吧,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明白什麼?”
“塵埃尚未落定,現在還言之過早。”
海笑天低頭不語,他了解冉夫人執拗的性子,知道追問下去也是惘然,但還是壓抑不住強烈的不安和好奇,正準備發揚一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風格,電話突然響起。
是跟班劉。
叮地一聲長音嚇得半句話卡在嘴裏,堵得胸口發慌。
海笑天按下通話鍵,隻聽得一通氣喘如牛的雜亂呼吸,呼哧,呼哧。要是以前,肯定要狠狠嘲笑他體力不濟,雖有賊心也要量力而行,但現下實在沒那番心情,催促道,“什麼事?”
“快,同仁醫院重症病房,專宓出事了,咬……咬斷了舌頭。”
“什麼?”海笑天呆若木雞,拿著手機的手頓時無力軟下,手背吃痛地砸在床沿上,從掌中蹦出的手機在床上彈了一彈,還能聽到跟班劉略有劈裂的喊聲,“快……快……”
十五分鍾後,海笑天出現在重症病外,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輕狂偽裝,畢竟是海皇的少當家,必要時還得收起軟弱和惶恐,即便腦中鬼影揮之不去,也要在外人麵前擺出一副獨挑大梁的擔當。何況,近期一連串怪事都是針對青竹計劃,正如冉夫人所說,有人故意找她的晦氣。海笑天想,敢惹冉夫人就是不把海家放在眼裏,敢阻擾青竹計劃,就是擋了海皇的財路,寧枉不縱。
透過方形小窗可以看到專宓正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白衣白被,昏暗的燈光帶著幾分太平間的幽寂與陰森。
冉夫人破天荒地出現在病房外,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洛希驚魂未定地抱著海笑天的胳膊,跟班劉眼角抽了抽,“她自己把舌頭咬了。”
冉夫人眉目抬起,看著她紅到脖根的小臉兒,正了正麵上的黑紗,卻未作聲。
“到底怎麼回事?”海笑天不耐煩地吼一嗓子。
“本是訪談間隙補個妝,沒想到去個洗手間的空當,她竟咬斷了舌頭。”洛希嬌喘弗定,順勢癱軟在海笑天懷裏,正被他一雙大手拖住纖腰。
跟班齊忙湊到跟前,“助理說,好好的,突然對著鏡子發了瘋,舌頭伸得老長,竟生生咬斷了。”
“媽的,活見鬼了。”海笑天啐著唾沫星子怒不可遏,就著手上的力道狠命一擰,洛希哎喲一聲,眸中瑩光閃閃,海笑天突覺一股無名之火躥起,將懷中的人兒推出數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