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強勢的威嚇,讓苗正新最終在馬嶺鎮百姓幽怨的眼神中選擇了屈服。
甚至馬嶺鎮的百姓就算是幽怨,也一點都不敢出言反對。誰都知道,靠近通遠澗附近的那一片區域,是馬嶺鎮最為肥沃的一片土地,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根本。如果這裏被馬嶺水給淹沒,那他們也隻能往更北的地方遷徙,又或者,直接投安化縣來。
不論是哪種選擇,都不是馬嶺鎮百姓能夠接受的。
看著馬嶺鎮百姓將築起的堤壩掘開,沈耘身後,府城寨的百姓們發出一陣陣的歡呼。
一場爭水的鬧劇最終落幕,付出的代價卻是多少年來數十條生命。沈耘第一次見識了大自然的嚴酷之下,最為直白的人性。他不知道對自己來說,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但不論好壞,心裏同樣都是沉甸甸的。
回到縣衙,沈耘腦海裏還是殘照與地上的血跡一道,將天空染成了一片深紅。
沉鬱的心情整整維持了半個月,終於有一件事情,讓沈耘臉上展露出一絲笑顏,那便是此時沈耘手中拿著的這份燙金請帖。
請帖是一家喚作興平櫃坊慶州分號的商號送來的,而有膽子給沈耘送請帖的商號,自然隻有沈耘提議趙頊通過,經曆數月籌辦現在終於麵世的櫃坊了。
大紅的請帖顯示著一貫的喜慶,翻開請柬,雋秀的筆跡和恭敬的言辭,一種待沈耘如上賓的感覺撲麵襲來。
前來送請柬的,是興平櫃坊的夥計。此時他身上穿著的,便是興平櫃坊的公服。一身藏青色長衫,胸前繡著興平慶州四個字。普天之下,所有興平櫃坊都是這一身打扮,無非胸口那幾個字因為地域不同而有略微的差別。沈耘能夠想象得到,當這些人在興平櫃坊門前一字排開,將會帶給百姓們多大的震撼。
夥計此時正哈著腰,心中帶著幾分不安看著沈耘。
來時分號的掌櫃說過,這位便是櫃坊製度的發起人,見麵時一定要恭謹些。雖說他們受雇於皇家,有著皇商的身份。但說到底,如果地方官員對他們進行彈劾,隻要理由正好,他們也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更不用說沈耘了。
看著沈耘將一份請柬反反複複讀了好幾遍,夥計越發惴惴不安起來。
就在他神經緊繃的下一瞬間,沈耘忽然開口:“回去替我轉告王掌櫃,三日之後,我一定前去。”
一句話,夥計宛如聽到大赦一般,慌忙向沈耘躬身行禮,隨即匆匆退出後衙。看著夥計的背影,沈耘笑了笑。櫃坊還是草創,這些人手到底對於地方官員還是有些畏懼。不過,這樣總好過某些皇商在地方巧取豪奪。
將請柬收起來,沈耘回房換上一件便服,便從後門離開縣衙。
櫃坊開業,自己肯定不能空著手過去。這會兒沈耘便是要在集市上尋找一件禮物。如果實在照不到,也隻能利用短短兩天時間,定做一個。
三日之後清晨,安化縣城靜謐的天空,忽然被一陣喧天的鑼鼓聲打破。百姓們紛紛踏出家門,訓著聲音趕了過去。
慶州的鄉俗,一般隻有三件事會敲鑼打鼓。一個,是嫁娶;一個,是中舉;還有一個,便是開市。嫁娶一般都在午後接近傍晚才有鑼鼓聲,而中舉顯然還沒有到時候。唯一的可能,便是開市了。
大凡有商鋪開市,多多少少會向圍觀的百姓派發喜錢,慶州人喚這個叫做利市,意為開門順利財源滾滾。百姓們得了錢,商戶們討了彩頭贏了聲勢,這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而經濟凋敝的安化縣,在沈耘來之前,從來都隻見關張的,未曾見過開市的。
沈耘來了之後,這也是第二回。第一回,自然就是捏合商會販售貢品的時候。
當百姓們循著聲音來到城中大街的時候,瞬間都被這浩大的場麵給驚呆了。這新開的商鋪,在城中雇傭匠人裝修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門臉什麼的眾人也曾經見過。
可是,大紅的綢緞做成大紅花,在每一個窗欞上懸掛,而後一塊長達一丈的牌匾被紅綢遮蓋,高懸在最中央那道門前。而後身穿同樣服飾的二十來人,身體筆挺地站立在門前,嘴角含笑看著前來圍觀的百姓。
這樣的場麵,安化縣的百姓何時見過。
不少人口中不停地訴說著內心的震撼,便是連麵前跳的正歡的舞獅都不顧了。
開市的時間是有定製的,因此當圍攏的百姓越來越多的時候,舞獅也同時達到了最高潮的部分——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