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還記著楊八斤那沒有聽懂的話,問了南飛,南飛照直說了,補了一句:氣性,連個問客殺雞都沒有!三寶乘機打情罵俏,說,還不隻有你們南邊的人摳屁眼嗦指甲?小心眼!南飛沒有惱她,卻大聲說,沙漠上都允許有左中右,小心眼總比狗眼看人低的好!張斌忙噓了一聲,不要這樣,不要這樣,這楊總是惹不起的角兒,你倆少嘀咕點!南飛心一咯噔,眼高手低說,他,怎麼啦?張斌透露:他是楊董事長的侄兒,而楊吉祥與許正明、鍾汝旭是生意場上的"三劍客",八十年代做進口棕櫚油生意,一進一轉一銷,三位一體,名馳東三省一帶。他隨便在哪一個麵前嘴句把,咱們都得喝涼水。南飛這才沒吭聲,三寶氣哼哼衝南飛說,嗯,沒勁,到頭來你也有看低眼的時候!南飛一急,就罵道:閉上你的豁嘴!哪知三寶反笑了,呢道:這才像個老爺們的!走逛街去!
南飛無可奈何,用小指頭比劃說,你呀,隻要改正一點,你就優良了!三寶頭一歪,一嘴白牙:我知道這一點,就是要我少逛街!女人不上街不吃零食,就不是真女人!三人來到街頭,見沿街小吃品種繁多,大多是二個北方人第一次見到過的。隻要是這樣的小吃,二人就一定賣,吃了就驚呼,滿街留下“哎呀我的媽”,惹得閑漢直瞅她。她不害臊,胸襟挺拔拔的,悄然對靦腆的南飛說,這次當了回外國人,讓他們瞪圓眼睛像你的……卵子!
三寶直撐得肚子不能再裝了,才說這陣我演陳佩斯吃麵,準比他像!說完仍是左顧右盼,又撞了撞南飛,呶嘴說,你平時看不慣北邊,你們南邊還是有第三世界!南飛順勢瞅過去,原來是個廢品收購站。裏麵雜亂無章,一個戴老花眼鏡的小老頭站在磅秤旁。一母女在賣廢品,女兒長得比母親高,嘴裏連著吐瓜子皮。而她母親動著手將一大堆放到秤座上去,然後掏出手帕擦起汗來,那手帕跟廢品裏的爛布好不了多少。而小老頭的眼睛此刻幾乎和秤杆湊在了一起,居然還有像耗子見了大白米那種光澤。南飛覺得滑稽,不覺得好笑,說,我從不嫌棄北邊的,我嫌棄就不會通北。三寶說,你通北是有野心,是吃大米。南飛把眼睛瞪得直閃光,涎了臉做耗子狀,故意往她身上湊,口裏說,就是嘛就是嘛!
三人說笑走到賣書刊的地攤跟前,南飛蹲下來說,你們去逛,逛夠了回頭來這裏找我。三寶卻不依,抱著他胳膊要他起來,還說這裏髒,不是你呆的地方!南飛偏生不起來,任她賴在身上,吃力地說,哪裏該是我呆的地方?三寶言了聲豬圈,又說,地上的灰塵多,攤上的爛書多,髒吧啦嘰!南飛言了聲這才豐富呢,又跟她說了一個文不對題的故事:紅軍長征那年,福建長汀羅漢嶺圍滿了荷槍實彈的國民常軍隊,他們槍口都對準著一個文弱書生模樣的人,但尋位書生手挾香煙,顧盼自若,他選了一塊草坪盤膝而坐,對那幫劊子手微笑點頭說:“此地很好,就在這裏,你開槍吧!”你猜猜看,這書生他是誰?
他倒是瀟灑的!三寶就想賴在他身上,說,這古的年代,我怎麼猜?反正不是你!南飛說,瞿秋白!三寶說,不用說他是紅軍喏!隻是你像得了“氣性”,提他幹嘛?南飛說,他曾是黨的領導人,是中國現代革命思想家,更重要的是,他是這裏出身的!三寶一臉驚奇:那好,咱們看去!南飛告訴她:瞿秋白是在去香港途中不幸被捕……三寶點他的鼻尖說,不吉利不吉利,說不準你是在去深圳途中被公安捉住的。
南飛心裏罵這鬼女人愛聯想,嘴裏說,敵人逼他投降就範,但他堅決拒絕。國民黨宣布槍決令,他視死如歸:說:“人生有小休息,也有大休息,今後我要大休息了”。他高唱自己翻譯的《國際歌》走向刑場,慷慨就義,死時僅36歲。
三寶聽得肅然起敬,歎道:好人活不長,禍害留千年,禍害偏有權!南飛就邊漫無邊際地走,邊給她說瞿秋白的一生:他疾病纏身,日常事務繁重,卻有一肚子的淵博知識,才華更是橫溢,除拚命工作,還留下了大量的著作。三寶說,自古江南出才子,隻是你除外,廢物利用!你連名子都不如人家好聽!南飛說,他的名字真有學問,是他媽媽給起的呢!巧的是他正好一百前,出生在常州城東南角青果巷八桂堂天香樓。因大廳前後花木繁多,其中有長得比較挺拔的八株桂花而得名,而廳後樓房因常年沉浸在花木的芬芳之中而名天香樓。他母親,雖說是江陰市西鄉人,是廣東鹽大使金心茗的次女,天資聰穎,擅長詩詞。秋白出生的時候,頭頂發際有兩個旋紋,俗稱“雙頂”,這在當時人們眼裏,是福氣和聰慧的象征,父母就給他起個乳名叫“阿雙”。進小學讀書時,學名瞿雙,後來他自己改名為“爽”或“霜”,更後又改為“秋白”,“秋白”這個名字就是由“霜”聯想而來的……
三寶這知怎的,突然說,我就知道你愛聯想,就是愛往南邊飛,自兒個是甘蔗皮的命!南飛知她小性子又上來了,小聲說,你也不怕張哥好笑。隨後又說了瞿秋白好多事,說到他小時愛學曆史上的英雄好漢,最強烈的印象和記憶的一次,是激起他對清朝統治者的憎恨和反抗精神。有一次,他在操場上指著自己頭上的辮子對張太雷說:“尾巴似的東西,我們非把它剪掉不可!”辛亥革命一爆發,清王朝被推翻的消息傳到了常州,他在街上率先把象征著壓迫和封建壓迫的辮子剪掉,高興地提著辮子跑到母親麵前說:“皇帝倒了,辮子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