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落魄漢子的悲哀(3)(1 / 3)

跑馬鎮是水上人家,周邊一帶具有東方夏威夷之稱。住家臨著堤壩,堤壩臨著飲槽河與運河的交彙處。交彙處之外,三五裏之間,總有湖水相間,飲槽河百來十米寬,把跑馬鎮與蘇州河彙合在一起。正值春到江南,桃紅柳綠,鳥語花香時節,飲槽河畔遊人如織。南飛沒有心思觀賞,下了車被門衛的老頭審查了半晌,才允許進了工廠區。沿路不見人,生產工廠煙熄火熄,院子裏的狗尾巴草長了老高,春風下直朝他亂點頭。五層樓的辦公樓沒有人影子,卻在三樓廠長找到一個三旬的女子,南飛敲了敲敞開的門,彎了腰說,廠長,我們是東北公司來的?那女子有幾分姿色,眼睛從化妝鏡裏移到三寶身上,先是一抖,後居高臨下問:介紹信拿出來看看?

南飛搖了搖頭,還沒有回話,張斌接過話頭說,這是啥年月,還用這玩意?那女子眼睛又落到鏡子裏,手裏挫著指甲說,這年月咋的?沒有了階級,就沒有了階級敵人嗎?人家發導彈,還貼金說人權大於主權!你看你看,階級敵人在臉上寫明了“階級敵人”?張斌一口氣噎住,扭頭對南飛說,這就是你們南邊的特產!還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呢!

南飛沒有理他,忙對那小姐說,我們是從常州來的,鍾總派過來的,專門驗收大豆的。那女子沒有動。嘴卻動了:鍾總算啥?我隻聽楊總的!三寶煩燥,走到鏡子看著她說,那你快給他打電話呀,是驢是馬一遛不就出來了!那女子又是一抖動,乖巧地拿起電話,撥弄一陣說,是我,怎麼,又發配了一個?……好,東北來了二男一女是啥回事?……你別用這種口氣說話!我好什麼,隻是我替你揪心,你比不上薩拉姆,經不住人家的連番狂轟亂炸!……

那女子放下電話,臉陰轉晴,堆了熱情同南飛握手不放,說,你就叫我B角吧!我人生也扮的也是這個角色!三寶立即撞了撞南飛,卻對B角說,好了好了,不打不相識,快領咱們到房子裏去。我真是服了你B姑娘,穿的是中山服,四個口袋的。B角放了南飛的手,下意識說,你是說我老八古?三寶揚揚脖子說,我豈敢?我用它來頌揚你,形容你豐富:一個口袋裝的是馬臉,第二個裝的是佛臉,第三個裝的是詩情,最後一個是畫意。不知B角聽懂了沒有,反正她高高興興替他仨找了間很好的房子。

既是看穀場,南飛他們當天住進了,在鎮子裏又買了五千元的日用品,讓空蕩蕩的房子總算像了個家。三寶分派二個男人幹這幹那,心曠神怡說,這下好了,連做惡夢都不會醒的!張斌知道指的勞什子麼,故意說,做甜夢都要排隊的日子,怎麼說起不吉利的話?三寶說,你還不知道,這三個晚上老提心吊膽,哪曾合上過眼睛?事一過,倒覺得安全,若是在鮁魚圈,像一男一女新麥子,早就罰了款的。

南飛在安裝煤氣罐,從廚房伸出頭,說,你倆手腳快一點,要不然廠子裏下了班的,我們看什麼貨的?三寶心情最好,瞟了個秋波,說,你急哪門子?早急,你兒子都放牛了!張斌慢條斯理說,工廠都停了擺,你去隻能是門上一把鎖將軍。南飛急了,走出來問:啥啦?你怎麼知道的?張斌指指對門空蕩蕩的樓房,說,喏,那是五百號單身職工樓,全放了長假,沒幾個人住的。三寶也數落他,說,張哥不像你是撚子燈,他到了一處,就是先了解風土人情。

南飛走到窗戶邊瞅過去,果見一幢樓隻有四五個窗子裏有人晃動,三個傳出麻將聲,一個隱約有人在走動,細看,幾個女子穿了三點式,正在房間搖搖晃晃,就呸了一聲,大白天也不怕掛眼科?把一切行蹤瞅在眼裏的三寶說,這麵牆壁除了無聊的你以外,其它哪還有人啦?想看,我趕明兒替你裝個望遠鏡!南飛沒搭理她卻問張斌:是企業快下崗了?張斌說,不是,工人說,沒有流動金,設備轉不起來。南飛說,我們不是有一千噸貨的?張斌說,哼,太瘦了。設備轉一天,能吃金豆三百噸。南飛說,要形成流水,這得多少錢來填?張斌說,這就看鍾總的本事了。南飛說,什麼意思?張斌說,鍾總去年借總公司那筆款,記憶猶新。說是收購金豆,錢到了手,連屁都沒有買一個。南飛頓時明白了汝旭的意圖,心想,加工一噸大豆,不說給工廠二百元的加工費,僅支大於收就是二百多。如此容易算的買賣要作卻偏生立項,原來打的是籠資金的主意,難怪他不怕玩丟大哥千把萬的!

三寶不論南飛像要木樁愣在那裏,冷不丁問:張大哥,你可是鍾表總點將的人,起碼是一條線上的,今兒個怎會給我家飛飛灌冷米湯的?哪知張斌一聽動了氣,說,不錯,我是他從沈陽帶過來的,五年來我鞍前馬後,不僅沒賺到錢,還貼了老本,甚至於連個貿易部的經理都沒撈到,寒心啊!當然,這貿易部經理,不是針對你男人的,興許,他跟我一樣是個畫餅。三寶沒有了好情緒,走過去倚在南飛肩膀上,搖了搖,意思說,我以前的話沒說錯吧?!又怕南飛傷心,佯作高興說,今日是喬遷之喜,我請客,不開發票,在跑馬鎮吃江南的“蹦蹦”,那玩意比石蛙鮮,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