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城苦笑了兩聲,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哽咽,“她就要嫁人了對麼?”
葉天行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的。”
陸城搖搖頭,隨便在河底找了塊光滑的卵石坐了上去,他的神色看上去很黯然,像是早已知道這些,卻又不敢聽到事實確認。
“早就知道了。在回家之前我就問過她,她說她不回家過年。如果不是和家裏有什麼矛盾,又怎麼會在春節這樣的日子孤身在外不肯回家呢?回來以後的那兩天,每晚我都在做著同樣的夢,夢裏身著紅色嫁衣的她被送上大紅花轎,在刺耳的嗩呐鞭炮聲中漸漸揮手遠去。這一切暗示的已經足夠明顯了不是麼?”
他垂下了頭,“來我家的那幾天,幾乎每天晚上她都在失眠。我知道,那是有心事。我又何嚐感覺不到她在變相的撮合我和畫鬼無常呢?大概是相處久了吧,她的每一點異常我都再清楚不過。所以在發現她走的時候我一點也不吃驚,因為我知道,有些事你無可挽回,也無能為力。”
“既然你已經預感到了什麼,為什麼不去阻止事情的發生呢?”
“嗬嗬,我憑什麼去阻止呢?”陸城抬起了頭,妖冶的瞳孔中閃爍的是王的憤怒與不甘,但是更多的,卻是自嘲。“她什麼都沒有選擇和我說。大概她內心裏也是希望我和畫鬼無常在一起的吧?我沒有權利去幹涉別人的選擇,如果她真的希望我介入,就不會在這件事上對我隻字不提。我是誰?說白了隻是她事務所裏的一個小員工,我是她什麼人?我有什麼資格去幹涉別人的事?”
“但是你喜歡她。”
“喜歡又如何?你喜歡她你最大麼?”他突然放聲大笑,笑到隨時要流出眼淚。“我已經,不是冥君了。我是妖。一名不折不扣的妖。”
沉默。
良久的沉默。
龍川河底的水流如同和風般吹過兩人的身旁,擦過黑龍的劍刃,發出了一陣陣低聲嗚咽的嗡鳴。
葉天行坐到了陸城的身邊,也不再說話。
長夜如斯,星移鬥轉。
“她要嫁給誰?”陸城開口問道。
“巫符家的長子。”葉天行的回答很直接。
“張淩端?”
“不,他的哥哥,張慕言。”
“家族聯姻麼?”
“是。”
“婚期?”
“未定,但是今晚就是兩家人會麵之時。按八大家族的習俗,彼此交換了介媒信物之後,這樁婚事便已無可挽回。”
“也就是說什麼都已經遲了是麼?”陸城笑笑,一陣深深的倦意與無力感突然湧上了心頭。真好啊,這麼多天來一直困擾著自己的事情,過了今晚,終於將塵埃落定。“所以你今晚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是麼?”他看向葉天行,“還是說順道救下那頭年獸?”
“我真正想說的不是這個。”葉天行搖頭。“她曾經用鬼瞳一族的‘心靈契’窺視過你的內心對麼?”
陸城皺了皺眉,直到回憶起似乎唐月緋確實是曾用某種咒法觀看過自己腦中對年獸獸臉的印象,這才點了點頭,“是,所以呢?”
“那她有沒有告訴你,那是鬼瞳一族一生僅能使用一次生命法術?”葉天行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奇怪,像是局外人的釋然,像是對當局者的嘲諷。
“你什麼意思?!什麼叫‘生命法術’?!”
“這種咒法,一名鬼瞳族人一生隻能對一個目標使用一次。一旦確定,無可反悔。”葉天行緩緩的說道,“那就相當於是在另一個人的心中種下僅屬於自己的那枚獨一無二的種子,其意義不亞於古時女子的處子花冠,自此以後,天涯海角,兩心相牽。”
陸城的表情一點一點僵硬。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沒什麼,”葉天行笑笑,“就是挺羨慕你的。曾經也有一個鬼瞳族的女孩為我留下這樣一枚心靈契知道麼?”
“後來呢?”
“後來我沒有當回事,以為那是對我的妨礙,於是強行抹去了她在我心海中留下的那枚種子。”說到這裏,他的目光突然飄向了很遠,像是隨時都會泛出回憶和淚光,“直到時隔多年斯人老去,我才在一次無意的典籍翻閱中發現,原來在古代,一位鬼瞳族人向異性交出自己一生僅一枚的靈魂契,也就意味著她的一生已經找到了心之所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