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雪雪，你背著我都幹了些什麼？”
邱貽可沒有像往常一樣狂暴怒吼，而是盯著她不冷不熱地問話。這讓佟雪雪更加不安，她極力克製雙腿的顫抖，故作輕鬆地答道：“邱總，我沒聽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我背著你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我幹什麼了？我沒有呀，我能幹什麼？是不是誰在投訴我什麼了？”
“還裝！”邱貽可拍了下桌子，提高音量問，“你怎麼解釋成都工廠工人罷工？”
佟雪雪迅速聚集起想好的語言，說：“邱總，這事……我正要向你彙報呢，事情是這樣的，總裁辦公會不是要求實施‘瘦身計劃’嗎……”
邱貽可搶過話頭，指著佟雪雪說：“我讓你執行‘瘦身計劃’，不是讓你減薪。”
佟雪雪恢複了底氣，直起腰板，理直氣壯地說：“邱總，成都工廠的國內訂單一直都很飽和，你要將人工成本降低30%，他們已經淘汰了20多人，再減人就勢必影響生產，春節轉眼就到了，不減薪如何完成目標？”
邱貽可被問得一時語塞。
佟雪雪繼續說：“我知道，減薪計劃沒有推行下去，我是有責任的。但是邱總，我也不希望出現這樣的局麵呀，誰不希望順順利利地完成任務？減薪是有些冒險，但做什麼事情沒有風險呢，譬如鳳凰並購嘉華，難道沒有風險嗎？”
邱貽可打斷佟雪雪的話說：“冒險？你說冒險，對，我們是在冒險，但此冒險非彼冒險，我們不做違法的冒險行為。”
輪到佟雪雪無語了。
“而且，這種冒險是注定要失敗的。你是中國人，你比我清楚，員工上街強行阻攔交通是什麼行為？是違法的！用違法的行為對抗違法的行為，接下來將是鋪天蓋地的媒體轟炸，鳳凰品牌將受到致命打擊，這個責任你負擔得起嗎？”
減薪不過幾十萬元，但一旦品牌受影響，其損失豈止幾十、幾百萬？邱貽可說得沒錯，但這不是佟雪雪關心的。她在乎的是能否保住嘉華勢力，但她不能說，隻能把頭埋得低低的，細聲說：“邱總，你怎麼處罰我，我都沒意見。”
“現在說處罰為時過早，你馬上給成都工廠全體員工發公開信辟謠，就說沒有減薪這回事兒。”
邱貽可厭惡地瞪了佟雪雪一眼。
佟雪雪望著地麵說：“邱總，這個公開信我個人認為您發較妥，減薪畢竟是我提出來的，如果我出麵辟謠，效果不一定佳。”
邱貽可想了想，沒說話，歎了口氣，揮手讓佟雪雪離開了。
10分鍾後，一封措辭講究的公開信從邱貽可郵箱發到成都工廠。一傳十、十傳百，幾分鍾時間全體員工都知道了。又過了幾分鍾，工人們陸陸續續回車間了。成都工廠恢複到正常的繁忙狀態，恍若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隻是在邱貽可眼裏，佟雪雪變成一顆讓他糾結的釘子。
合並前，鳳凰電子在中國大陸有山東煙台、廣東番禺兩家工廠；嘉華電子在蘇州、上海、成都有三家工廠，在北京還有一個研發中心。強強聯手後不久，上海工廠、番禺工廠和北京研發中心因為訂單少和業務重疊而相繼被關閉。
邱貽可上任後，對中國區機構整合的同時，也對高層管理者實施大手術。番禺工廠總經理調蘇州工廠任總經理，蘇州工廠原總經理調營運中心任質量經理；煙台工廠總經理升任采購總監，職位空缺由煙台工廠生產部經理擔任；財務總監和營銷總監是邱貽可從新加坡帶來的。三大工廠總經理和五大中心總監中，隻有張和平、佟雪雪和丁一佳是老嘉華人，其餘的全部是鳳凰人。
佟雪雪心知嘉華管理團隊遲早會出局，但她不甘心，多次向邱貽可提議重用嘉華勢力，均遭拒絕。更有甚者，邱貽可讓亞太區培訓經理柯華兼任中國區培訓經理，美其名曰要強化中高層員工的領導力培訓，實質是有朝一日取代她。
最讓佟雪雪氣憤的是，中國區新任總監、總經理上任後，大肆清剿嘉華中層經理。到10月底，蘇州工廠所剩無幾，中國區總部除了營運中心和人力資源中心外，也去了大半。她曾找那些總監、總經理理論，他們表麵上客客氣氣的，暗地裏該怎麼做還怎麼做。
唯一沒有變動的就是成都工廠。這是嘉華勢力和鳳凰勢力較量的最後一塊地盤了。如果成都工廠管理團隊保不準，嘉華勢力就真的全軍覆沒了。佟雪雪感覺自己就像解放前的蔣介石，明知無力回天，也要奮起一搏。
這就是她為什麼極力在成都工廠推行減薪計劃而不是減人計劃的真正原因。
佟雪雪原以為這麼顯而易見的局麵，丁一佳們應該能看得清楚，所以沒有親臨現場督戰。事實證明，她大錯特錯了，成都工廠上自總經理下至主管，沒一個人真正懂她的心思。有些話她不能說得太直白，隻能委婉提醒。她在動員會上說得再清楚不過了，不減薪就減幹部，然而他們竟然還看不清大局。大敵當前、大難當前，他們還在討論計劃是否違法，還在糾纏個人得失，還在搞內訌。她不明白，這些人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麼。
她不指望張和平。這個老滑頭，見風使舵，見利忘義。他終日想的是如何保住位子，如何順利混到退休，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倒向邱貽可的懷抱了呢。但是他忘了，他身上始終帶著嘉華電子的烙印，這是洗不掉抹不去的。從古到今，兩麵派、投降派、軟骨頭都沒有好下場，他張和平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