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的西服被我吐髒了,此刻換上了一件普通的家居服,再看看旁邊穿著一身大紅嫁衣的我。

怎麼看,怎麼別扭!

忙碌的宋宇分神回了我一句:“怎麼會呢,不送禮的,別人家辦喜事也是這麼辦的,我們隻是回禮。”

這一句話,當時又讓我的小心肝震動不小。

他們這個村子說大不大,可是說小也不小啊,怎麼著也得有百八十號人,加上自家親戚,老宋家辦喜事,是在院子裏和屋外頭席開十八桌。看這排場這架勢,比姚姍姍家的婚宴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宋宇說他是村裏的第一個大學生,老頭子一直盼著他結婚,如今心願實現了,當然要讓全村人都來分享他的喜悅。早從十天前就開始籌辦婚宴上要用的各項物什了,費了很大的人力物力財力。別的不說,光是這些吃食,全部是上好的佳肴,讓別人免費吃三天,再算上煙酒,光這一項開支就得好幾萬。

絕對是有錢人家的派頭。

難怪宋宇的爸爸、我的公公說,這次結婚花了不少錢,幾乎是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到了最後,手頭有點緊,所以到我們家迎親用的車很普通,發給親友的煙啊糖啊也全是不入流的。

甚至有點拿不出手,老媽把宋宇帶過去的東西單獨收起來,又另外去買了喜煙喜糖。

剛才我在新房裏看到的,除了櫃子和床,電視是幾年前買的舊電視,沒有其他的電器。這國慶時節雖然不比盛夏,卻也沒有那麼涼爽啊,結婚也沒有買一台新的電風扇。甚至於,除了女眷和我一起坐在床上,其他的客人就隻能站在一邊了。

心裏突然就有點委屈了,辦給別人看的婚宴,就花光了宋宇幾年的積蓄;而真正給我們置辦的生活用品,就那麼節儉寒酸。

真是應了一個詞,我們都變成了婚奴,卻不是為了能夠遮風避雨的房子。

挨桌去敬酒,宋宇給我一個個地介紹客人,我大部分記不住,隻知道賠著一張笑臉。聽著半懂的鄉音,看著這些鄉親們滿口黃牙甚至有些口臭,說話時唾沫橫飛,或者,一邊吃菜一邊跟我說話,讓我一抬眼就看見牙縫裏的菜葉子。

我極力忍住,才能讓自己吃下去的東西沒有吐出來。

就這麼一桌桌酒敬過去,整整十八桌啊,腿都站得酸死了,膀胱裏充斥著過多的某種液體。熬了快兩個鍾頭,這一餐飯總算是吃完了。

好不容易等我們能夠回房歇息的時候,宋宇帶給我一個晴天霹靂:

“這還隻是第一回合,休息一下,中午再戰。”

天,連著三天的流水席,我們都要敬酒!

這麼一天折騰下來,以至於到了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我已經是攤在床上作挺屍狀了。宋宇也沒了力氣,躺在我身邊喘著粗氣,哪管什麼春宵一刻,能有力氣活到現在就很不錯了。

就這麼平躺著,兩個人都靜悄悄的,一句話沒說。宋宇卻突然伸手過來,按摩著我的小腿。

他知道,這一天的高跟鞋穿下來,我的腿肚子抽筋,腳掌磨出了血泡,都受著罪呢。

“洗手間在哪裏?我想解手。”即使敬酒到後來,姐姐宋婷幫我把杯子裏的酒換成了白開水,喝了這麼多的白水也要釋放出來啊。

宋宇的臉色變了又變,半天,才指著牆角的一個東東對我說:“要是小便,就在那裏解決,大便的話,我打著手電筒領你去茅廁。”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過去,是一個痰盂,我十分不習慣,那感覺像是在隨地大小便,而且還非常不雅觀地尿在器具裏。

可是想到白天去上過的所謂的茅廁,心裏更是不舒坦了,那個挖了一個洞,然後用幾塊大石頭把四周壘起來的地方就是他們家的茅廁。

不,不隻是他們家的,他們村總共也就三個這樣的茅廁。沒有門,隻是用一塊塑料布在邊上搭著,稍微遮羞。

這樣的茅廁,是不分男女的。

因為喝多了酒水,我跑了好幾趟茅廁,開始都是宋宇陪著我去的,他在外頭守著,我在裏麵解手。

到了後來,宋宇有事脫不開身,而我又實在是非常緊急,於是自己去了。剛剛蹲下來,那個遮擋不了什麼的門簾子就被人從外麵掀開了。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

那一刻,我窘迫得要命,想死的心都有了。

“閉嘴,誰跟我再提茅廁,我跟他急。”急吼吼地嚷嚷了一句,我下床跑到牆邊。

正準備解開褲腰帶蹲下來的時候,突然看到,黑暗中一雙晶亮的大眼睛正盯著我看。

痰盂是放在牆角的,牆壁中間正是一扇窗戶,那種老式的。因為要做新房,才臨時裝了一個不到一米寬的窗簾,顧頭顧不了尾的那種。

借著外麵明亮的月光,我看到,站在窗戶外頭的是宋宇的小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