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棟廢棄的建築,借助大街上的路燈,依稀可辨巨大樓體上刷有粉白色的“拆”字樣。樓道門口殘破不堪,牆體已經剝落,仿佛隨時都能脫落下來。他站在門內,如同站在一個巨大的怪獸的口裏,目光焦灼地盯著大街,從路燈下影影綽綽的行人中辨認熟悉的身影。

想起和她約定好的時間是八點,而現在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了。他難以壓抑內心的煩躁,燃起一支煙,忖思著,難道她要失約?再次撥打她的手機,仍舊是冷冰冰的提示音:對方已關機。

他再次掏出兩張火車票,日期是今天的,時間是晚上十點十五分的,在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私密計劃中,明天,他們將出現在另一個陌生的城市,迎接他們嶄新的幸福人生。

這時,從大街的某個拐彎處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看到了他,快步朝這邊走來。他呆在陰暗處:吾著她下了街道,繞過一叢低矮的冬青,一步步接近自己。現在,他終於將要實現自己的願望:不顧一切地帶著她遠走高飛,什麼輿論,什麼倫理,都見鬼去吧。

就在他將要看清她的臉,打算上去迎接她的時候,無形的命運之手卻在這個時候不偏不巧地動了一下。地震來了,僅持續了三秒,可就在這三秒,卻決定了他的一生。

隨著突如其來的地麵晃動,他感覺到自己站立不穩,仿佛醉酒後那種隨時都要摔跤的感覺襲來,他伸手抓向虛空,妄圖抓住什麼東西,但卻徒勞,身子後傾,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在倒地的瞬間,他仰麵看到灰暗色的天空,看到黑壓壓的建築緩緩向自己身上壓了下來,在這一刻,他的大腦一片空靈,竟然出現了從來沒有過的清醒,求生的意誌如同一把銳利的錐子,刺破了由絕望編織的困境,他在身子著地的瞬間,就地一滾,拚命地滾,求生本能地滾,越遠越好,越快越好。

耳邊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響,巨大的聲浪化為無形的恐懼包裹著他,以鋪天蓋地的姿勢擠壓著他,幾乎令他在瞬間崩潰。但幸運的是,這一切很快過去。他終於承受了下來,等他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還活著,從地上站起來,呆呆地望著身旁一大堆廢墟,廢墟邊緣露出的半截圍巾,原本紅色的圍巾,卻被慘淡的燈光映得灰白。他突然意識到,她不見了,仿佛她從來沒有來過,天地間隻是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嘴裏發出一聲哀號,瘋狂地衝到廢墟堆裏,伸手胡亂扒拉著,卻徒勞無功。就連那半截圍巾,都被緊緊地壓在一塊冷硬的水泥地板下而無法取出。他想起她的一顰一笑,想起他對她說過的那些關於生死與共的誓言……直到他聽到遠方傳來嘈雜聲,這才莫名恐慌起來:不要讓人看到,他已經失去了她,破滅了一切關於他和她的美好未來。一定不要泄露任何關於他和她今晚打算私奔的秘密。無論如何,她已經去了,可他仍然要活著,還要麵對一切,其中包括他的老婆——她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