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四十 (2)(1 / 2)

昨天晚上,文富走後,玉秀一夜沒睡。文富那健壯的身體,憨厚的麵孔,甚至說話時幾分木訥的表情,都一直在她眼前晃動。進而,過去文富每次到他們家說的話、幹的活,還有那個窩棚之夜,以及佘家大小人對她熱情和喜愛的情形,都一一湧上她的心頭。她和石太剛結婚本不是自願的。結婚以後,石太剛並沒把她放在心上——他隻顧出去拉關係、攬工程,自己酒店出飯館進,山喝海吃,而隻把她當做了一個發泄性欲的工具。並且,玉秀還隱約聽說了他在外麵偷雞摸狗的事。沒過多久,石太剛就犯事了,而這一犯案,又不是一天兩天就能了結的事。此時玉秀那本來就沒有對佘家斷絕感情的心裏,又重新燃起了對文富的思念之情。隻是,她知道佘家不能容忍她當初的行為,都在心裏記恨著她,她又不知道文富是不是已經訂婚,所以,她隻好把強烈的思念壓在心底,在夜深人靜時,和著偷偷湧出眼角的淚水,翻看著和文富訂婚的照片,感歎一番自己的苦命。

沒想到,天遂人意,正當她苦苦思念而遷就於自己的命運時,文富突然從天而降,並且主動來看望她了。當她從文富口中得知,他還是孤身一人時,玉秀的心田仿佛一下子注入了甘霖,萎縮、幹枯的愛情之苗,突然活了,蓬勃生長了!她當時就想向文富和盤托出自己的痛苦、相思和打算,可好幾次話到嘴邊,都被自己強行咽了回去——她實在不好開這個口呀!她知道佘家都是愛麵子的人,他們會相信自己的話嗎?再說,即使他們相信了,自己又能咋個辦?不錯,昨天晚上文富走後,她曾經冒出過和石太剛離婚,再和文富結婚的念頭。可是,這一想法剛冒出來,就被她壓了下去。她在心裏問著自己:“這可能嗎?他不會嫌棄自己吧?不,他們肯定會嫌棄自己的!自己可是嫁過人的二婚嫂呀!俗話說,好馬不吃回頭草,好男不娶二婚嫂!二婚嫂,一個在鄉間丟人的字眼,這家愛麵子的人哪會接受‘二婚嫂’這幾個字呀!”這麼一想,玉秀心冷了。她仿佛看見了佘家人一張張冷漠、鄙視的麵孔,尤其是中明老漢那副雷都打不透的黑煞臉。

她決定不再朝這方麵想了,又一次屈服於命運的安排。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就是沒法把文富的影子從眼前抹去。不但沒法抹去,那張憨厚、木訥的麵孔反而在她眼前越堆越厚,好像從四麵包圍著她一樣。她想起昨天晚上對他說的買襯衣的事,當時也不知怎麼就脫口說出了。她說不清自己是愛他還是憐憫他。她知道他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直人,不會撒謊,所以,上午她就去商場精心挑選了一件襯衣,等待文富來取。買好襯衣以後,她心裏又矛盾了。她既希望他來,又害怕他來。中午,文富沒來,她的內心,漸漸生出了不安、期待以及失望的情緒,同時,又好像有了某種解脫、安慰。她懷疑一定是這個老實人回去對他父親說了這事,那個佘家固執、封建的老漢,才不讓他來的。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一刀兩斷,從此不再思念這個冤家。可是,隨著太陽慢慢西移,玉秀莫名其妙地坐立不安起來。她想,要是文富從此不見麵了呢……想到這裏,好像冥冥之中有隻大手推動著她,使她不甘心命運的擺布,糊裏糊塗地迎著西斜的陽光,朝西門旅社走來了。

她一點也說不清楚自己為啥會這樣。

她剛走到旅社門口,就聽到斜後麵的公路上,有個老頭在喊叫著“賣衣櫃”。這聲音是那麼熟悉,而賣衣櫃的事又是昨晚文富告訴了她的。玉秀立即踅過去,站住了。

果然,她看見了那兩個熟悉的身影,和那兩件夕陽下閃著光的家具。玉秀突然鼻頭一酸,一種又苦又澀的感覺,立即湧上心頭。這本是為她和文富結婚而做的家具呀!在這些普普通通的家具上,也不知凝聚了他們一家人多少辛勤的汗水,寄托了他們對自己和文富多少美好的希望和祝福啊!這本應該成為她和文富幸福生活象征的家具,現在為主人家生計所迫,就要賣到他人手裏,而且,看樣子,還很不好出售。而他們一家,是多麼急於賣出,而買回救急的農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