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明老漢見毛開國走遠了,才指責文兵說:“大侄子,別怪我多嘴,大路不平旁人鏟,都過去的事了,還裝在心裏幹啥?再說,人家與你前世無冤、今世無仇,還不是有政策在那裏明擺著!”
文兵不敢和麵前這個佘家灣大家公認的善良、正直、厚道的老漢爭辯。他也自知理虧,還是紅著臉為自己開脫:“二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埋頭扯草,順手把草扔出去,哪知道遇了緣,扔到他身上了。”
中明老漢聽了,也不再說他啥。大男人,哪個沒幾分麵子呢?話說到這分上,人人心中明白就行了,於是說:“沒看見不為怪。不過,今後說話嘴巴把嚴點,別再挖苦、諷刺別人。”說完,跳下了田去。
父子三人沒扯多少草,暮色就漸漸籠罩了大地。稻田上麵彌漫開了一層白色煙霧狀的水汽。花腳蚊子和一些小蠓蟲的叫聲,也在他們耳邊響了起來。父子三人這才爬上田坎,洗掉腳上的稀泥,往家裏走去。
回到家裏,文富一看,玉秀不知下午啥時來了,正和母親、大嫂一塊在家裏忙著。
一見玉秀,文富就抑製不住興奮,感到自己身上血液的流動加快了,身體也在膨脹。他紅著臉過去打招呼道:“你啥時來的?”
玉秀正在幫田淑珍大娘切豬草,抬頭對文富笑了一下,說:“才到不久呢!”
田淑珍大娘見文富回來了,忙過去奪了玉秀手裏切豬草的刀,說:“我來,秀,你們一邊擺龍門陣去吧!”
玉秀不好意思地說:“沒事,媽,就那麼一件事。”
田淑珍大娘說:“那事還是小事嗎?去,一邊商量商量去吧。”
文富不知她們說的是啥事。在自己家裏,他也不習慣當著父母和大哥大嫂,把自己和玉秀關在屋裏,親親熱熱地拉話兒,他覺得那隻是城裏人談戀愛才該有的事。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和玉秀待在一起,說說知心話。就是不說話,兩個人單獨坐在一起,那也是一種幸福。正作難間,文富突然發現階沿上放著兩背青草。文富知道,那是母親和大嫂為魚割的飼料,沒來得及撒在魚塘裏,便高興地對母親說:“媽,我們把喂魚的草背去撒!”
田淑珍大娘聽了,不理解兒子的意思,說:“你去啥?讓你爹和文忠去!”
文富說:“媽,我們背去!”說著,用眼睛向玉秀示意。玉秀明白了文富的意思,出來和文富背起青草,往魚塘走去。
到了魚塘邊,他們把青草均勻地撒進塘裏。春天裏放下的魚兒,在他們的精心飼養下,現在已有兩三寸長。月光下,他們雖然看不清這些爭食青草的自由自在的水中小動物,卻聽見一片“潑剌剌”的劃水聲和嚼食草葉的“沙沙”聲。
接著,他們在看守魚塘的小窩棚外的草地上坐下來。
這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上弦月爬上了樹梢,大地上的一切都處在一片溫馨、朦朧的氣氛中。空氣中的炊煙味道十分濃厚。
在這靜謐、涼爽又沒人的地方,文富才變得大膽起來。他去捉住玉秀的手,一邊撫摸一邊親切地問:“媽剛才說的是啥事,要我們商量?”
玉秀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溫柔地看著文富,說:“你猜一猜看?”
文富說:“是不是……又是離婚的事?”
玉秀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她幹脆把頭靠在了文富肩上,輕輕地說:“法院通知我明天去……”
“是這樣?”文富吃了一驚,幾乎是叫了起來,接著又說:“這麼快?”
玉秀說:“還快嗎?交了申訴書都十多天了,我就天天盼呢!”
文富說:“沒告訴你去幹啥嗎?”
玉秀說:“沒!是居委會那個王老太婆來對我說的,叫我明天上午去法院。”
文富說:“你沒問問她詳細情況。”
玉秀說:“問她幹啥?那老太婆討厭死了!你猜她對我說啥?她說,好端端離啥婚嘛?雖說男人犯了一點事,可到底還活著嘛。一夜夫妻百日恩,犯了一點事就各走各,一個女人還講不講點德行?我們那時,你滿河街問問,孩他爹二十多歲就死了,我還沒嫁人呢!再說,對犯錯誤的男人,更要挽救,你咋能不管人家呢?她還告誡我別花眼。”
文富聽了,也覺得這女人多管閑事,忙對玉秀說:“你可別聽她這些胡說八道!”
玉秀說:“我當然不會聽!可我真不知道到了法庭,該咋個說?那天去交離婚申訴書,看見法官,我心裏就像打鼓一樣跳。”
文富聽了,更緊地握住了玉秀的手。他也壓根想象不出來到了法庭該怎樣說,卻鼓勵玉秀說:“別怕!關鍵是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