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說:“媽,我吃飽了,你們慢吃吧!”說著,她怕他們看見自己的神色變化,就一個人走出屋子,來到院子裏。
院子上空,半輪彎月正走進一片稀薄的浮雲中,星星卻在沒浮雲的蔚藍色天幕上,十分快樂地眨著明亮的眼睛。淡淡的風刮過來,像是故意撩撥人的情思。玉秀一直走到院子外邊李子樹的陰影下,才坐下來。李子樹下的泥地和外麵的草叢裏,不知有什麼小蟲在無憂無慮地低吟淺唱。聽見玉秀的腳步聲,這些小精靈們暫時安靜了下來,可隻過了一會,又一齊奏鳴起來。這歡快的吟唱,和著裏麵堂屋裏這家人團聚的喜氣,組成了一幅多麼溫馨、祥和、幸福、愉快的畫卷呀!
可玉秀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屋裏的氣氛越熱烈,她越感到孤獨。這家人對她的愛越深,她越覺得痛苦。從今天去氮肥廠,看見文英和朱健親親熱熱地在一塊做飯,她就在心裏更加哀歎起自己的不幸來了。聽了董慶庭長的話,尤其是石太剛可能要被釋放的消息,使她仿佛聽到了一個霹靂,幾個月來重新燃起的希望消失了。哪怕就是在昨天晚上,盡管對到法庭這事還有些擔心,可心裏的憧憬、希冀,是多麼強烈。她和文富說著親密、相互鼓勵的話語,精神仍是那樣亢奮,甚至還不斷產生一種甜蜜的快感。可現在,現實已經無情地粉碎了她的亢奮和快感。她覺得這是命,是天意,是上蒼對自己軟弱的懲罰。她想,當初如果把石太剛強奸自己一事告訴文富,他會通情達理原諒自己的,勇敢地跟了文富,那麼,就不會有今天的痛苦了!可是,現在後悔又有啥用呢?
月亮緩緩地走出了那片浮雲,在她頭頂的樹葉上,幽幽地放著光。她仰起臉來,從樹葉的空隙中望著月亮,兩滴晶瑩的淚珠,也在眼角幽幽地放著光。
背後響起了親切、熟悉的腳步聲,文富來到了玉秀身旁。
文富見玉秀癡癡地望著天上,禁不住悄聲問:“你在看啥?”
玉秀回答:“你看,天上那條銀河。”
文富仰頭看了看天空,不解地問:“銀河咋了?”
玉秀觸景生情,淒楚地說:“小時候,奶奶對我講,織女住在銀河那邊,牛郎住在銀河這邊,每年隻能見一次麵。”
老實的文富沒去理解玉秀話中的意思,說:“要是月亮更明些,還能看得更清楚。”
玉秀苦笑了一下,回答說:“那是。”
文富猛地想起去年秋天家具打成以後,福陽、柱兒他們來參觀家具的事,情不自禁地對玉秀說:“去年我們家具打成那個晚上,月亮很明,福陽、柱兒、四喜他們,故意拉我鬧洞房。”
玉秀聽文富提起過去的事,心裏更淒苦起來,爬在眼角的淚珠不由自主滾落下來。她怕文富發現,急忙別過頭去,故意擤了一下鼻子,然後,裝作揩鼻涕把淚水擦掉了。
文富卻一點不知道玉秀痛苦的心靈,等玉秀回過頭來,又幸福地說:“啥人啥命,我們總算又好過來了!”
玉秀怕再惹起傷心,把握不住自己,抬頭看了看屋裏,見中明老漢、田淑珍大娘和朱清貴夫婦已下了酒席,於是就站起來說:“飯吃完了,我去幫媽和大嫂收拾碗筷!”說完,就匆忙離開了文富。
過了一會,文富也進屋了。
剛剛把碗筷收進灶房去,院子裏又忽然響起腳步聲。文忠探頭一看,見是陳民政和新任支書龍萬春走了過來。文忠忙迎了出去,說:“領導來了呢,請進屋裏坐!”
中明老漢和朱清貴夫婦,以及文富、朱健聽了,都以莊稼人特有的厚道和禮節站了起來。
陳民政一走進屋,盡管一隻手按著胃部,臉上呈現著被病痛折磨出的痛苦之色,可還是用了一副樂嗬嗬的口氣,對他們說:
“老佘大哥家今晚有啥喜事,這麼鬧熱?朱老表也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