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富不相信,他脫下了自己的外衣,過去披在玉秀身上,並在玉秀的身邊坐了下來。
玉秀沒有拒絕,她抬頭看了看文富,就把身子靠在了他寬闊的肩膀上。
文富不知道,玉秀剛才正是為他已經起步的事業而沉思、擔憂呢!
自從玉秀知道了她和文富的結合,會一時難以實現的殘酷現實以後,這個多情的女子,內心突然湧動起了一種渴望。她覺得自己應該為文富和他們家,多做一些事情,盡最大努力來報答他和他們家對自己的愛。隻有這樣,她的內心才會感到輕鬆一些,才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正是在這種心理支配之下,那天晚上當她看見這家人為買麻苗和桑樹苗的錢發愁時,她突然冒出了讓文富進城賣菜的念頭。她也不知在那種時候,會冒出那樣的念頭,好像有神靈幫助似的,並且,這個建議馬上被佘家采納了,她感到無限的興奮。隻是,她把這種高興壓在了心底,沒讓它流露出來。
她回城後,就有意地去逛菜市場了,詳細地了解了各種蔬菜的進價和零售價格,了解了哪種蔬菜最適銷對路,甚至連和菜農討價還價時該說些啥子話,她都在別的菜販進菜時學到了。正是在做市場調查的基礎上,她提出了走遠些進菜的建議,這樣可以進到最好的蔬菜,價錢也會便宜一些。該想到的細節都想到了,該掌握的知識都掌握了,她覺得沒有問題了。可是,這畢竟是第一次做生意,缺少實際經驗,萬一不照自己設想的路子來,又咋個辦?文富是個老實人,他們家的底子又薄,如果不能賺錢,甚至虧了本,那……這就是她身子突然哆嗦了一下的原因。她把身子靠在文富肩頭,很想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可又怕說出來後,泄了文富的勇氣。於是便什麼也沒說,隻在心裏鼓勵自己:“怕啥!那樣多人都能賺錢,我就不信我們會那樣沒出息!”
這時,周圍的景色比先前黯淡多了。剛才在田野滾動的白色霜霧,變成了帶黑色的煙霧,並且彌漫開去,充塞在了天地之間。臨江的山岡,變成了一個模糊不清的暗影。月亮被霧氣包圍著,好像凝滯在空中了,時而顯露出一張蒼白的麵孔。文富知道,這一陣黑暗過後,天很快就會亮了。果然,沒多大一會,黑色的煙霧慢慢稀薄,臨江的山岡漸漸凸現出岩石、樹木,一下好像近了許多。周圍莊稼顯現出了綠色的葉片,幾棵闊葉桉樹向空中舉起柔和的枝條。
又過了一陣,文富見玉秀還是那樣沉思地靠在他的肩頭,就打破沉默親熱地問:“你在想啥?”
玉秀動了動身子,輕聲說:“沒想啥。”
文富央求地說:“坐著沒勁,你唱支歌吧!”
玉秀說:“唱啥?”
文富說:“隨便唱啥都行!你唱啥我都喜歡。”
過了一會,玉秀果然唱了起來。唱的是山歌小調:
“高山高嶺不離風,
庵堂寺廟不離鍾。
過日子離不得情哥哥,
後園韭菜離不得蔥。”
稍停,又唱:
“郎在梁上吹嗩呐,
哩哩呐呐好優雅。
妹在家中紡棉花,
紡得心裏亂如麻。”
唱完這首,玉秀停了停,目光凝視前方,像在思索什麼。文富正聽得如癡如醉,見玉秀停了,又懇求地說:“你唱得真好!再唱一首吧。”
玉秀說:“你也唱首我聽聽。”
文富說:“我唱不好。”
玉秀說:“這兒又沒外人,隻有我一個人聽。”
文富清了清喉嚨,說:“好,我唱一首!”接著,就唱了起來:
“生不離來死不離,
生死不離花並蒂。
再生我們同凳坐,
死了我們同堆泥!”
唱完,文富忽然感到玉秀在他肩頭淌下了熱淚,忙不解地問:“你咋了?”
玉秀哽咽了一聲,破涕為笑地說:“沒啥!”
正說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和擔子發出的“嘰嘎”的響聲,向這裏傳了過來。
文富和玉秀一聽,知道是挑菜進城的菜農來了,立即不唱了,興奮地站了起來。
果然,一個老農挑著一擔白菜,走了過來。玉秀忙親熱地喊住了他:“大伯,菜挑到市場上賣,是不是?”
老農站了下來,奇怪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