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歡一想到林詩音,他的心又是一陣劇痛。
但他並不想去找她,因為他知道龍嘯雲一定會好好地照顧著她——龍嘯雲雖善變,對林詩音的心卻未變。
隻要他對詩音的心不變,別的一切事就全都可原諒。
此刻龍嘯雲的心情,真是說不出的愉快。
再過兩三天,他就要坐上金錢幫的第二把交椅,成為當今天下最有勢力的人的結拜兄弟。
就連龍小雲的氣色看來都像是好得多了。
唯一令他覺得遺憾的,是他的妻子。
“她為什麼不肯跟我一起來?為什麼不肯分享我的光彩?”
他拒絕再想下去。
有些人最大的欲望是金錢,有些人最大的欲望是權勢,這兩種欲望若是能滿足,情感上的痛苦就淡了。
龍小雲正凝視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龍嘯雲拍了拍他肩頭,道:“你想這次上官金虹會不會親自來迎接我?”
龍小雲回過頭,說道:“當然會,而且儀式一定很隆重。”
龍嘯雲也點了點頭,道:“我也這麼想,我既是他的兄弟,他給我麵子,豈非也正如給自己麵子。”
他沉吟了半晌,忽又道:“他來接我時,你想我是該稱他幫主,還是該喚他大哥?”
龍小雲道:“當然該稱大哥,孩兒今後也要改口,喚他一聲伯父了。”
龍嘯雲仰麵大笑,道:“有這樣的伯父,真是你的運氣,隻怕……”
他笑聲突又停頓,皺眉道:“李尋歡既然未死,他會不會食言反悔?”
龍小雲笑道:“天下英雄都已知道此事,帖子也早就發了出去,他再反悔,豈非自食其言,以後說的話還有誰相信?”
龍嘯雲又笑了,道:“不錯,武林中人之所以信服他,就因為他令出如山,言出法隨,現在他就算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桌上的卷宗非但沒有少,反而在一天天加多。
金錢幫管轄的範圍,已愈來愈廣了。
上官金虹的責任也的確愈來愈重,因為每件事他都要自己來決定。
他絕不信任任何人。
現在,他已工作了五個時辰,幾乎完全沒有停過手,但他非但不覺得辛苦,反而覺得這是種快樂。
門開了。
一個人走了進來。
上官金虹連頭都沒有抬,因為能直接走進這屋子的,隻有一個人。
荊無命。
荊無命還是和往常一樣,一走進來,就站到他的身後。
上官金虹道:“李尋歡呢?”
荊無命道:“走了。”
上官金虹猝然回頭,瞧了他一眼。
隻瞧了一眼,目光自他斷臂上滑落,就又低下頭,做自己的事,非但沒有再說一句話,臉上也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荊無命麵上也全無表情,死灰色的眼睛茫然凝注著遠方。
一切事仿佛都沒有改變。
既沒有責問,也沒有安慰。
荊無命的手斷了也好,腿斷了也好,卻像是和上官金虹全無關係。
又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拍門,請示。
又有一大堆卷宗被送了進來。
淡黃色的卷宗中,隻有一封信是粉紅色的。
上官金虹先抽出了這封信,也隻瞧了一眼,因為信上隻有幾個字:“老地方等候,呂鳳先也在等你。”
上官金虹靜靜地站著,似在沉思,然後就立刻下了決定。
他慢慢地走了出去。
荊無命還是像影子般跟在他身後。
兩人走出門,穿過秘道,走出寬闊的院子,穿過一個垂首肅立著的侍黨,走到陽光下。
殘秋的陽光就像是遲暮的女人,已不再有動人的熱力。
兩人還是一前一後地走著,走著……荊無命突然發覺上官金虹腳步的韻律已變了。
荊無命已無法再與他配合。
上官金虹也並沒有加快,也不知為什麼,兩人的距離卻已愈來愈遠,愈來愈遠……荊無命的腳步漸緩,終於停下。
上官金虹並沒有回頭。
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荊無命死灰色的眼睛裏,漸漸露出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深邃的悲痛……密林。鬆林。
鬆林常青,陽光終年都照不進這鬆林。
林間雖黝黯,卻不潮濕,風中也帶著鬆木的清香。
林仙兒斜倚在樹上,緊握著呂鳳先的手,始終沒有放開,那無比溫柔的眼波,也始終沒有離開過呂鳳先的臉。
呂鳳先的臉更蒼白,眼角的皺紋也像是多了些。
秋風入了林,也變得溫柔起來。
林仙兒柔聲道:“你不後悔麼?”
呂鳳先點了點頭,道:“後悔?我為什麼要後悔?有了你,任何男人都不會覺得後悔。”
林仙兒“嚶嚀”一聲,倒入他懷裏,輕輕道:“我真的那麼好?”
呂鳳先摟著她的腰肢,笑道:“你當然好,比我想象中還好,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好……”
他的手向上移動,又向下……林仙兒的呼吸開始急促,嬌喘著道:“現在不行……”
呂鳳先道:“為什麼?”
林仙兒咬著嘴角,道:“你……你還要留著力氣對付上官金虹。”
她身子巧妙地扭動著,仿佛在閃避,又仿佛在迎湊……呂鳳先的手停了停,卻又開始移動,帶著笑道:“我對付了你,還可以再對付他。”
林仙兒道:“你千萬莫要看輕了他,他絕不如你想象中那麼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