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道:“恩人?”
林仙兒道:“呂鳳先一直在逼我,折磨我,我想死都不能,若不是他救了我,我隻怕已……”
說到這裏,她的淚已流下。
阿飛怔住。
林仙兒流著淚道:“我本來以為你會為我報答他的,可是現在,現在你……”
上官金虹突然道:“殺人,也是許多種報答的方法之一。”
林仙兒轉過頭,道:“你……你要他為你殺人?”
上官金虹道:“他欠我一條命,為何不該將另一人的命拿來還我?”
林仙兒道:“你救的是我,不是他。”
上官金虹道:“你的債就是他的債,是麼?”
林仙兒轉回頭,凝注著阿飛。
阿飛咬著牙,一字字道:“她的債,我還!”
上官金虹道:“你不欠人的債?”
阿飛道:“從不!”
上官金虹嘴角又有了笑意,道:“你準備用誰的命來還我?”
阿飛道:“除了一個人,都可以。”
上官金虹道:“除了誰?”
阿飛道:“李尋歡!”
上官金虹冷笑道:“你不敢去殺他?”
阿飛目中充滿了痛苦,道:“我不敢,因為我欠他的更多。”
上官金虹居然笑了,道:“很好,你既不欠他,也就不會欠我。”
阿飛道:“你要我去殺誰?”
上官金虹慢慢地轉過身,道:“你跟我來。”
夜已臨,阿飛並沒有挽著林仙兒的手,因為他心裏突然感覺到一陣奇異的不安,卻說不出是為了什麼?
上官金虹走在他前麵,沒有回頭。
可是阿飛總覺得自己仿佛還是在他的目光逼視下,心裏總覺得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壓力。
走得愈遠,壓力愈重。
天畔已有星升起,四野空闊,風已住。
四下聽不到一絲聲音,連秋蟲的低訴都已停止。
天地間唯一的聲音,隻剩下他們的腳步聲——阿飛忽然發覺自己也有了腳步聲,而且仿佛正在和上官金虹的腳步配合,一聲接著一聲,配合成一種奇特的節奏。
一隻蟋蟀自枯草叢中躍出,竟似被這種奇特的腳步聲所驚,突又躍了回去——連這腳步聲中都仿佛帶著種殺氣。
這是為了什麼?
阿飛走路一向沒有聲音,現在他的腳步怎會忽然重了?
這又是為了什麼?
阿飛垂下頭,突然發現了這原因——他每一步踏下,竟都恰巧在上官金虹的前一步和後一步之間。
他踏下第一步,上官金虹才踏下第二步,他踏下第三步,上官金虹立刻踏下第四步——從來也沒有錯過一步。
他若走快,上官金虹也走快,他若走慢,上官金虹也走慢。
開始時,當然是上官金虹在配合他的。
但現在,上官金虹走快,他腳步也不由自主跟著快了,上官金虹走慢,他腳步也慢了下來。
他的步法竟似已被上官金虹所控製,竟無法擺脫得開。
阿飛掌心沁出了冷汗。
但也不知為什麼,他心裏卻又覺得這種走法很舒服,覺得身上每一根肌肉也都已放鬆。
他身心都似已被這種奇異的節奏所催眠。
這節奏竟似能懾人的魂魄。
林仙兒顯然也發覺了,美麗的眼睛裏突然露出一種混合著警惕、恐懼和怨恨的惡毒之意。
阿飛是她的。
隻有她才能控製阿飛。
她絕不許任何人從她這裏將阿飛搶過去。
荊無命還是站在那裏,站在方才他腳步停下來的地方。
日斜,日落,夜臨,星升起……他的人沒有移動,目光也沒有移動,還是停留在路的盡頭,方才上官金虹的身影正是從此處消失的。
現在,上官金虹的身影又自此處出現。
荊無命首先看到他那頂寬大的鬥笠,寬大的黃袍,看到他手裏的青銅劍,劍光在星光下閃動。
然後,荊無命就看到了阿飛。
若是別人遠遠見到,一定會以為此刻走在上官金虹身後的人是荊無命,因為兩人走路的步伐,竟如此奇特。
誰也想不到阿飛竟已取代了荊無命的位置。
荊無命的眼色更灰暗,黯得就像是無星無月、黎明前將曉的夜空,空空洞洞的,沒有生命,甚至連“死”的味道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