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異常安靜,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潘永其推門進去,發現秦芳正坐在病房裏。
“潘叔叔。”秦芳驚訝地望著他,忙緊張地把他讓到外間,“潘叔叔,如果你沒有什麼事的話……我,我怕我爸爸受刺激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那……那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永其理解地笑笑,把禮品塞給阿芳,“這個給你爸補補身體。等他病好了,我再來看他。”
永其正準備離開,不想,卻遇見了敏珍。
敏珍憂慮地看了看病床上的福生,尷尬地笑了笑。
“你的心意我們全家都領了。”敏珍不想影響到丈夫的情緒,忙催促道,“你一定很忙吧?”
“那我就先走了。”永其體諒地笑著告辭。
施婕看著永其離開,忙閃進病房。
福生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裹著繃帶,插滿了各種醫學管子。
施婕四下打量了一圈,放下包,在一旁坐下。
她本並沒想到要來看福生。文秀告訴她,要保住她潘太太的身份,去輔仁醫院看敏珍他們就是和永其和解的最好機會。一想到這,施婕隻好硬著頭皮,看了眼福生。
福生忽然微微地睜了睜眼睛。
施婕一笑,忙湊上前去:“福生,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
福生一臉茫然,艱難地睜開眼睛。
“我是施婕,潘永其的太太,你和敏珍結婚的時候我還去喝過喜酒,你忘啦?”施婕大聲挖苦道,“我聽說你出了車禍,來看看你,希望你盡快好起來,最近敏珍和永其走得很近,我也是女人,我了解她的想法,家裏的頂梁柱倒了,總要設法再找一個靠山……”
施婕見他並沒多大反應,並不甘心,繼續挖苦道:“不過,現在畢竟不像當年了,要找靠山哪有那麼容易。所以她還找了個幫手,你們的女兒阿芳最近老是約我們家彬彬出去,把我們家彬彬迷得連家也不想回了。我倒不是反對年輕人交往,不過你也知道,我們兩家的差距實在太大了,他們倆又怎麼可能呢?”
突然,福生痛苦地掙紮著搖頭,眼裏溢出了眼淚,反應很大。福生恐怖地大幅度掙紮起來,似乎想說什麼。
“喂,你怎麼啦?你不要嚇我啊,我不怕你……”施婕嚇得連連後退, “醫生——,醫生——”
“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匆匆趕來的敏珍狠狠地看了眼施婕,聲色俱厲,“你懷疑我跟永其有什麼,你就衝我來啊!為什麼要傷害我丈夫呢?你說啊!”
“我什麼也沒做,不幹我的事,真的,不幹我的事!”施婕貼著牆衝到門口,一溜煙,跑了。
加護病房內,一片素白。那種白,白得有些晃眼。
福生艱難地轉過頭去,不肯看敏珍。
“福生,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我嫁給你那麼多年,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為人嗎?是,我最近是跟潘永其有來往,可那隻是出於朋友間的問候罷了,我們沒什麼。從我嫁給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裏就隻有你,你相信我啊!”敏珍苦苦哀求道。
福生慢慢地轉過頭來。
敏珍緊握著他的手,無限愛憐地說道:“我們結婚二十多年,我們有阿芳、阿風,我們根本已經是同一個人了。如果不是那次在街上偶遇,我幾乎已經遺忘了潘永其這個人,我心裏始終記得你是我的丈夫,是我一生可以依賴的男人,我永遠都不可能背叛你!”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情景嗎?”
"記得,那是一九七零年的冬天,我在火車站的候車室裏等車,忽然發現有一個男孩在看我,而且還拿起筆來畫我……”
“你害羞,所以躲了起來,結果害得我到處找你,可當我發現你時,你已經上了火車,我永遠都記得,火車開動前,你隔著玻璃窗對我一笑,笑得很漂亮……”福生仿佛看到了那一幕,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是因為你太傻了,追我追得滿頭大汗,卻不知道我一直站在你身後……”
“是,我是傻,我記得在火車開動那一刹那,我非常失落。我想,我錯過了我這一輩子最美麗的一段邂逅,以後恐怕要打光棍了!”
“可是命運還是讓我們走到了一起,我們下鄉被分到了同一個兵團。”敏珍笑了,但淚水仍然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時候你身邊已經有了潘永其,我隻能在遠處默默地看著你……”福生依舊顯得有些酸酸的。
“我是那麼渴望安逸的一個人,我對我的人生不敢有半點冒險和賭博。而潘永其恰恰相反,他的心懷大誌,所以很輕易地在我和大學之間做了選擇。其實我心裏很明白,你也同樣做了選擇,你本來可以上美院,實現你的抱負,可是你卻為了我,讓自己成了一個平凡的人!”敏珍已是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