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站起身,用來舉行祃祭的禮壇已經修築完畢,軍士們堆出一個平緩的土堆。

禮壇下麵是各地藩鎮派來的指揮勤王兵馬的兵馬使們,這些高級軍官多半都和裴度有過一段香火情分。

在神皇帝和各藩鎮內戰不休的年代裏,這裏的許多人都曾經在裴度旗下作戰過,亦或者同裴度沙場爭雄,還有不少人兩種經曆都有。

現在,過去那個爾虞我詐的時代似乎已經畫上了一個句號。

所有人今都站在大虞的旗幟下同殘忍的蠻夷們作戰,捍衛著子的榮光。

裴度走到禮壇之前,禮壇外等待的各路軍將紛紛低頭,向這位年邁的宰執行禮。

這位宰相過去沒有讓信任他的虞朝子們失望過,今這些軍將依舊能夠信任他的智慧和謀略。

土堆的正南麵依著祃祭的禮儀插著兩麵黃色的子龍旗。

裴度整理了一下衣冠,緩緩登上祭壇。

他終於走到了祭壇的頂部,那裏聳立著一麵巨大的旗幟,旗幟的頂上掛著金吾和纛。

黑色的纛毛垂下來,就好似是蚩尤手機上紛亂的頭發。

纛旗之下鋪著一張熊皮,這是軒轅黃帝的象征。軒轅黃帝號“有熊氏”,熊便是軒轅黃帝的圖騰。

熊皮之上就是軒轅黃帝的神位,在神位兩側各陳列著鎧甲和弓矢。

神位之前擺放著太牢,也就是牛、羊、豬這三樣。

裴度看著上麵的軒轅黃帝神位從袖口之中掏出一張紙來。

“……唯吐蕃羌胡之後,茹毛吮血,穀不粒食。巨虞太宗皇帝憐其蒙昧,降帝室之女以配其蠻酋,布德化於海西,興文教於衛藏。今教化之恩尚在,甥舅之親猶存。胡酋僭號讚普所謂朗達瑪者,背主忘恩,陰鷙難伏。妄自興兵,引虎豹以向雍秦。怙惡不悛,領豺狼而趨神京。今我主承景命,聖文英武,當先出軍,破胡奴於渭水之陰,竄虜醜於岐陽之南。今臣尚書左仆射、晉國公裴度,敢用玄牡,以告軒轅黃帝。獎率六師,分路前行,晉陽之甲,列陣而前行,淮南之眾,負弩而雁行……謹用祭告,伏惟尚饗。”

裴度將一篇草草擬就的祭文念完,大概批評了一下朗達瑪集團背叛吐蕃和大虞之間的傳統友誼,自絕於人民的錯誤行動,宣示了這次討伐行動的正當性。

這也是上古軍事傳統的一種遺存。祃祭不僅利用神秘的祭祀宣示著神明對己方的眷顧和恩寵,同時也通過激吻告訴了將士們為何而戰,如何作戰。

在春秋時期的祃祭之中,祭文甚至還包括了行軍路線和作戰的目的,這基本上就是在向全軍宣告己方的軍事策略,可以起到上下同欲,鞏固軍心的作用。

祭文念畢,一旁司禮的相捧過來三枚青銅爵,裴度依次將銅爵內的酒漿倒在祭壇之前,這便是三獻之禮。

待到這時,祃祭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隻是今日,還多了點別的意味。

幾個膀大腰圓的壯士押著幾個被綁成一團的吐蕃俘虜押上來。

俘虜口中塞著麻核,被壯士們押著跪在一排軍鼓之前。

然後就是一隊帶著紅頭巾的劊子手上前,手起刀落,人頭滾落在地上,鮮血噴湧而出,直接噴在了戰鼓之上。

“裴相。”“見過裴相。”

鮮血流滿了一地,裴度左手扶著長劍走了下來,等在禮壇之下的軍將們走上前依次見禮。

“諸君,許久未見啦。”裴度**著胡須:“咱們進兵吧。”

軍議早已開過,這些軍官早就明白,紛紛拜首見禮,一道道軍令流水般傳了出去。

“裴相軍令,兵發武功縣”

“速速整裝,裴相發兵直奔武功縣。”

軍官們見禮之後各自整隊而去,各地的兵馬擺作魚鱗樣子依次而出。

裴度扶著劍柄,披上貂裘披風,一旁侍立的親軍早就將馬牽來。他是多年久曆戎行養成的習慣。

凡在軍中一定要乘馬,要的就是這麼一點精氣神,沒有這麼點精氣神,裴度也就不算是裴中立了。

“不知好有幾許這樣的辰光。”裴度閉上眼睛,若是能讓朗達瑪斃命於此役,或許就是告老還鄉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