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午後的時光最是難打發的,可夕顏和蘇漠倫此時卻忙得不可開交。夕顏先是隨著蘇漠倫一一感謝那兩個救了她的男人。當時在林子裏發現他們的是獵戶陸萬虎,高高壯壯,三四十歲的樣子。陸萬虎似乎是個很冷的人,他們向他致謝的時候,他也隻是輕輕回了一聲,弄得氣氛尷尬極了。而救醒夕顏的是另一個人——遊醫周章,他的年紀有些大了,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周章跟陸萬虎不同,這個老人很是熱情。當夕顏與蘇漠倫敲開他的房門後,他不僅把他們請進去坐著,還熱心地尋問夕顏的傷勢。
這就是緣份。當十一個人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都留宿在這間小小的旅館裏,又因為共同的原因不得不停留在這裏。這些,就是萍水相逢的緣份。
在離開周章的房間後,夕顏和蘇漠倫又來到了那片林子,想找到來時的路。
可不論他們怎樣尋找,也找不到開始那地洞的出口。這裏的一切,都好像是被人刻意處理過了。沒辦法,暮色降臨的時候他們隻好毫無收獲地回了旅館。
夜幕降臨。
忘海客棧是間老式旅館,加上很偏僻,這裏沒接電,仍舊是點著燭台和煤油燈。後院的石桌上,點了個紅燭台,火光閃耀。而石椅上,坐了一個穿著火紅旗袍的女子,她獨自抬頭望著孤月,眼神哀傷。當夕顏也來到石桌椅旁時,那女子正獨自濕了眼眶。她注意到了夕顏的到來,收回了滿臉的憂傷,起身主動問好。
兩人互視一笑,仿佛是多年的老朋友,接著坐下暢聊了起來。
這人正是中午那個秀發齊肩的年輕女子。夕顏與她交談一番後,得知原來她叫徐子霜,雖然之前一直住在北平,但平遙才是她真正的家鄉。她一個月前來這裏散心,後來就不想走了,打算在這裏再住段時間。因為她覺得,這裏很安寧。當夕顏問起她為什麼哀傷時,她也隻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帶過:“有些事我無法改變,所以我不去改變。”
這會兒,夕顏發覺徐子霜外表雖冷,但內心卻是很柔軟的。談著談著,徐子霜又問起了她來這兒的原因:“不談我了,談下你吧。我看先前有位先生好像是和你一起的吧?怎麼聽三娘說,你們昨天在林子裏迷了路?”
卻見夕顏淡然一笑:“說來話長,其實我們倆是從上海來的。長途跋涉到這裏是為了弄清一些事,我們還有兩個同伴,可惜走丟了…”話的末尾竟帶上了她的傷感。
轉眼當蘇漠倫走近她們的時候,他聽見空氣中夾雜著徐子霜的安慰聲:“別擔心,會沒事的。”
“怎麼了?”他趕緊上前問道,邊問還邊將手中特地從屋內帶來的小薄毯披在夕顏身上。
下意識裹了裹薄毯,夕顏抬起眼眸,嫣然一笑:“沒什麼,我和徐小姐剛剛成為了好朋友。”
“是嗎?嗬嗬…”蘇漠倫將目光轉向了徐子霜,“你好。”
徐子霜便笑道:“你們叫我子霜就行了。”他們三個又象征性地認識了一番,又聊了許久,不知不覺中時間也不早了,他們便起身準備各自回房。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劃破了深遂的天際。
聲音是從二樓西北邊房間傳來的,後院裏的三人對視一眼後,便都很迅速地轉身上樓。夕顏還聽到蘇漠倫對她說了句不要害怕,而她的手,也被他緊緊握住。
二樓總共十個房間,分為南北兩麵。而一號房則在北麵的最西邊。
上來的時候他們看見一號房的門是開著的,一具魁梧的男屍橫在房中央,他的臉朝著房頂,身體朝“大”字狀鋪開。已經被放大的瞳孔睜得越發驚人,似乎是在證明他的死不瞑目。他的胸前插了一把匕首,快要凝固的血蔓紅了一大片衣服。
這具男屍就是獵人陸萬虎。
夕顏別過臉,不忍看下去,她的心又痛了,她又想到了她的蓮姨!這時蘇漠倫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哀傷,便攬過她的肩,輕輕將她的頭埋在了自己的胸口。而徐子霜霜皺著眉站在一旁,似乎也有些驚愕。隻見一旁的小飄掩麵而泣,被嚇壞了。地上有一個被打翻了的木盤子和一碗潑在那裏的熱餛飩。這一切似乎都在證明她是第一個發現這場景的人。
大擺鍾指向了晚上十點。這個時候忘海客棧前堂的中央,躺了一具用床單布蓋著的男人屍體,滲出來鮮紅的血跡隱隱而現。客棧裏另外十個人則稀疏地散落在一旁。夕顏緊緊靠著蘇漠倫,十指相握,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分開。那一家三個人的姓嚴,父親叫嚴廣海,兒子叫嚴少華,父子兩人都站在一起。嚴太太隻站在一旁,卻與夕顏是相對著的,似乎在上下打量著她。而徐子霜站在窗戶邊,竟望著外麵的夜色失了神。還有那個角落裏,樊江輕聲安慰著小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