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的心底暗戀著誰?
金鴛鴦的第一次出場,在第二十四回開篇,如今且說寶玉因被襲人找回房去,果見鴛鴦歪在床上看襲人的針線呢,見寶玉來了,便說道:“你往那裏去了?老太太等著你呢,叫你過那邊請大老爺的安去。還不快換了衣服走呢。”襲人便進房去取衣服。寶玉坐在床沿上,褪了鞋,等靴子穿的工夫,回頭見鴛鴦穿著水紅綾子襖兒,青緞子背心,束著白縐綢汗巾兒,臉向那邊低著頭看針線,脖子上戴著花領子。寶玉便把臉湊在他脖項上,聞那香油氣,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膩不在襲人之下,便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賞我吃了罷。”一麵說著,一麵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
鴛鴦便叫道:“襲人,你出來瞧瞧。你跟他一輩子,也不勸勸,還是這麼著。”襲人抱了衣服出來,向寶玉道:“左勸也不改,右勸也不改,你到底是怎麼樣?你再這麼著,這個地方可就難住了。”一邊說,一邊催他穿了衣服,同鴛鴦往前麵來見賈母。
此一段寫鴛鴦,不提眉眼,隻寫裝束,隻知道皮膚白膩,又是香油又是胭脂,可知擅妝扮;後來邢夫人提親時,又寫她“穿著半新的藕合色的綾襖,青緞掐牙背心,下麵水綠裙子。蜂腰削背,鴨蛋臉麵,烏油頭發,高高的鼻子,兩邊腮上微微的幾點雀斑”。這才涉及正麵,可人兒一個,身材、皮膚、臉蛋都好。
然而這個可人兒,在拒婚立誓後雖然潔身自好,不苟言笑,之前卻是嬌嗔多情,不拘小節的。寶玉見了她,又是湊在脖頸上聞香,又是不住用手摩挲,又是猴上身涎皮求歡,她居然都默忍了,直到他“扭股糖般似的粘在身上”,這才有所反應,且不是正色拒絕,而隻是向襲人發話,說“你跟他一輩子,也不勸勸”。並不為寶玉的非禮著惱,倒是怕襲人吃醋的意思。
她和襲人關係非淺,自然知道她同寶玉的私心私情,是要“跟他一輩子”
的。所以這番話裏有試探的意思,待見襲人出來歎道。“你再這麼著,這個地方可就難住了”,也自明白不可能分一杯羹,打消主意。而後來由於賈赦說她“多半是看上了寶玉,隻怕也有賈璉”,為了表白真心,更是從此刻意同寶玉疏遠起來。
然而從上麵這段描寫看來,賈赦的懷疑並不算冤枉了鴛鴦。因為此前寶玉的確是與她熟膩不拘禮的,而鴛鴦也並不反對這狎昵,煙視媚行,怪不得別人說閑話。
便是賈璉,也不算空穴來風,前文早已埋下伏筆,在第三十八回螃蟹宴上,鳳姐出席來,曾與鴛鴦有一番嘲笑戲謔---(鳳姐)一時出至廊上,鴛鴦等正吃的高興,見他來了,鴛鴦等站起來道:“奶奶又出來作什麼?讓我們也受用一會子。”鳳姐笑道:“鴛鴦小蹄子越發壞了,我替你當差,倒不領情,還抱怨我。還不快斟一鍾酒來我喝呢。”鴛鴦笑著忙斟了一杯酒,送至鳳姐唇邊,鳳姐一揚脖子吃了。平兒早剔了一殼黃子送來,鳳姐道:“多倒些薑醋。”一麵也吃了,笑道:“你們坐著吃罷,我可去了。”鴛鴦笑道:“好沒臉,吃我們的東西。”鳳姐兒笑道:“你和我少作怪。你知道你璉二爺愛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討了你做小老婆呢。”
鴛鴦道:“啐,這也是作奶奶說出來的話!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臉算不得。”說著趕來就要抹。鳳姐兒央道:“好姐姐,饒我這一遭兒罷。”琥珀笑道:“鴛丫頭要去了,平丫頭還饒他?你們看看他,沒有吃了兩個螃蟹,倒喝了一碟子醋,他也算不會攬酸了。”平兒手裏正掰了個滿黃的螃蟹,聽如此奚落他,便拿著螃蟹照著琥珀臉上抹來,口內笑罵“我把你這嚼舌根的小蹄子!”琥珀也笑著往旁邊一躲,平兒使空了,往前一撞,正恰恰的抹在鳳姐兒腮上。鳳姐兒正和鴛鴦嘲笑,不防唬了一跳,噯喲了一聲。
眾人撐不住都哈哈的大笑起來。鳳姐也禁不住笑罵道:“死娼婦!吃離了眼了,混抹你娘的。”平兒忙趕過來替他擦了,親自去端水。鴛鴦道:“阿彌陀佛!這是個報應。”
賈母那邊聽見,一疊聲問:“見了什麼這樣樂,告訴我們也笑笑。”鴛鴦等忙高聲笑回道:“二奶奶來搶螃蟹吃,平兒惱了,抹了他主子一臉的螃蟹黃子。主子奴才打架呢。”賈母和王夫人等聽了也笑起來。賈母笑道:“你們看他可憐見的,把那小腿子臍子給他點子吃也就完了。”鴛鴦等笑著答應了,高聲又說道:“這滿桌子的腿子,二奶奶隻管吃就是了。”
從這一段可見,鴛鴦之於賈璉的情愫,與她和寶玉的曖昧又自不同,直接是由賈璉正妻、榮國府當家王熙鳳玩笑點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