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代表中國新文化運動方向的魯迅,其巨人文化的特質以不可遏製的強大張力將他推到了時代的巔峰,盡管他有著他那個時代難以避免的局限性,甚至有不少缺點和錯誤,也不管對他有多少難以取得一致的爭議,他始終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矗立在人們麵前,始終在世紀的坐標上放射著不朽的生命之光,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將他從曆史記憶的長河中抹去。
當然,魯迅的巨人文化特質作為一個傳統鏈,究竟能延長多長時間,這是很難回答的,任何一個巨人文化的克裏斯瑪特質總有一個發生、發展、逐漸消退的過程,要劃定它的時間跨度是難以實現的,對於魯迅也不例外。但這並不至關緊要,我們要討論的問題是在這世紀之交,魯迅研究的走向如何?
新時期初,百廢待興,學術界也是如此,人們的思想還處在需要啟蒙和解放的狀態,其時《紅樓夢》和魯迅研究被大家認為是風險不大的領域,因而在這兩個領域集中了大批的研究人員,紮堆研究成了學術界一道奇特的風景線,魯迅研究也曾一度成為一門顯學。20世紀80年代在中外文化交彙碰撞的過程中,中國的魯迅研究取得了輝煌的成就,進入90年代新成果也是層出不窮,多元化的研究思想和研究方法令人眼花繚亂。但隨著社會轉型的加快,思想不斷的解放,價值觀急劇的變化,以及其他領域研究的興起和各門學科自身的迅猛發展,使得魯迅研究的風頭越來越弱,作為一門曾經輝煌的顯學——魯迅研究已經從巔峰跌入穀底,似乎山窮水盡。但魯迅研究取得的成就依然是巨大的,至少我們看到一個被神化了的魯迅從神壇上走下來,進入了人的行列,由神之子變成了人之子的形象,曾經被化裝的種種成分正在被不斷地洗去,我們正在逐步地接近這個20世紀文化巨人的本真,盡管我們也許永遠無法接近他。隨著21世紀的到來,文化的日益發展使社會結構的分化將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快,社會的職能日趨專門化,能夠作出重大文化綜合的具有克裏斯瑪稟賦的個人相對地也越來越少,因而產生文化巨人的機會也越來越少。正因為如此,魯迅越來越成為中華民族的寶貴財富,他的光輝業績和卓越的思想越發增加了克裏斯瑪特質。作為其亞文化——魯迅研究(魯迅學),自然也應該站在曆史的高度,閃現時代的光芒。我們不必為魯迅研究隊伍的日漸縮小而悲哀,也不必為魯迅研究界的寂寞而大驚小怪。從魯迅研究隊伍分離出去的專家、學者,轉向其他各種學科的研究,帶去魯迅的精神和豐富的研究經驗,而取得了令人振奮的豐碩成果,難道不是魯迅研究的貢獻嗎?難道不是魯迅的巨人文化特質的又一體現嗎?魯迅倘有在天之靈,也一定會感到欣慰的。魯迅在世的時候,曾希望他的文字速朽,連同他一塊趕快埋進墳墓,不然社會的進步便顯得太慢了。魯迅是真誠的,但他的克裏斯瑪特質卻使人們忽視了這一點。因此,我們決不能幻想魯迅研究還會成為一門顯學,每個時代的人都會有他們不同的魯迅觀。21世紀隨著文化建設高潮的興起,人們或許會再次走近魯迅這個民族魂,從他身上吸取智慧的力量,因為我們的民族畢竟是一個偉大的民族,是一個懂得愛戴和崇仰自己民族偉人的民族。
正因為如此,我以為世紀之交的魯迅研究要獲取新的生命力,首先應該增添一門分支學——魯迅普及學。魯迅研究必須從書齋中走出來,從少數人的象牙塔中走出來,麵向21世紀的青少年。魯迅當年橫空出世的時候,曾受到廣大青年讀者的喜愛和推崇。在信息化到來的時代,魯迅如果不能贏得21世紀的青少年,這將是魯迅研究的失誤和恥辱,魯迅研究工作者任重而道遠。現在在青少年的視野裏,魯迅的身影正漸漸地遠去,越來越模糊,隻不過是一個曆史的符號罷了,不知魯迅為何人,而竟然當做香港歌星的人也有。這固然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有些荒唐也不為過。但在一定程度上,不也正說明我們的魯迅研究普及工作的缺席和貴族化研究的傾向嗎?在一個日益開放的時代和社會,我們的專家、我們的學者、我們的老師,如果還是孤芳自賞,隻是一味地鑽在自己的小圈子裏搞所謂的研究,恐怕是沒有什麼生命力的。既然是搞魯迅研究的就不能忽視了魯迅研究普及工作的重要性,不能覺得這是小兒科,沒有什麼學術性,抑或層次低。錢理群先生在中學裏講文學,講魯迅,很受歡迎,這說明我們的年輕一代還是很熱愛經典的。錢先生為什麼這麼做,因為他意識到魯迅研究從象牙塔中走出來的重要性。21世紀中國的希望在青年一代,而繼承和弘揚魯迅思想和精神的希望也在他們的身上。魯迅當年棄醫從文,一生不懈地對中國人民進行思想啟蒙,我們提倡魯迅普及學,正是繼承了魯迅的精神。能夠在物欲橫流、信仰缺失的時代喚起新世紀年輕的一代閱讀魯迅,這難道不是魯迅研究工作者的責任和義務嗎?因此,不厭其煩地非常認真地做普及魯迅作品的工作是一項十分光榮而艱巨的工作,我們殷切地期盼能有更多優秀的魯迅研究者投入到普及魯迅作品的工作中去,並不斷地在這方麵取得卓越的成果。當然,我們也要防止魯迅普及學的庸俗化,防止對魯迅精神的歪曲,在提倡多元化解讀的同時反對魯迅作品詮釋的隨意性和戲說,這樣,我們才能保證魯迅研究長久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