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為一個女人,他開了槍。
記得兩年前為父之死大開殺戒之後,從此唐家勢力勢不可擋。結束複仇那一天的酒會上,他在最後悄然退場,站在酒店天台上,任憑冷風從他整個人生呼嘯而過。
唐勁站在他身後無聲地陪他,他忍不住出聲,問唐勁,更像是自問——唐勁,我們怎麼會孤獨到這個地步。
每一個人都成為了一個國家,並在自身設滿關卡。
一個人要接近另一個人,便要付出沉重代價,輕則傷,重則亡。
沒有人再可以使我相信,也沒有人再可以相信我。
我正在付出我的代價,唐勁。
唐勁縱然是談判桌上的高手,那一刻竟也說不出任何安慰他的話。唐易已經走得太遠,回不了岸了,滿手血腥,外人提起這個名字,除了戰兢還是戰兢。他愛不了人,也無人敢愛他。
高處不勝寒。
直到遇到這個叫紀以寧的人。
就是這個單純到近乎沒有任何特色的女孩子,就是這樣一個被人欺負了也不懂要去懷恨的女孩子,令他內心溫柔地坍塌,恰恰塌陷出一個人的空隙,恰恰可以放她進入。
自此,塵埃落定,易向以寧歸。
救她回家的那天傍晚,唐勁聞訊趕來,看見邵其軒正在為他包紮被火燒傷的傷口,唐勁忍不住就吼:你瘋了嗎?!殺了那麼多人,放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子跑進火場,然後你再進去抱她出來,你腦子怎麼想的啊?!就不怕你們兩個都被燒死在裏麵嗎?!
他隻是若無其事地笑了下,說:我有經驗,那種時候不放她進去,她會後悔一輩子。
就像他一樣,小時候想衝進火海裏救母親,卻被唐家所有下屬攔下了,一個一個都拉住他,說,易少太危險,我們絕對不會讓你進去。
從此叫他抱憾終生。
唐勁臉色變了變,提醒他:她不過是個陌生女孩子,你並不認識她。
然後呢?他問。
唐勁動了動唇:然後,你卻已經開始縱容她……
他頓時就笑了。
完蛋了。
完蛋了他笑著扶一扶額,他想唐勁說的沒錯,他已經開始縱容她了。
這世間繁盛荒涼,情愛欲蓋彌彰,他隻覺內心溫柔沒頂,一簇小火,幽幽燃著,牽痛的,又溫柔,隻對她存在。
他想感情可以焚城,他已經遇到她了,一不小心放縱了感情對她憐了惜,逃到天邊這份憐惜也注定要一世跟著他,他避無可避了,所以怎麼辦。
幸好,幸好她用她的一切,讓他覺得她值得,她太值得。
她不吵,不鬧,她接受命運,接受他。掙紮過,發現真的喜歡他,她就承認了,不欺人,更不自欺欺人。她甚至不是心灰意冷地接受他,她是用心待他的。
“唐易,我們……”
她總喜歡對他這樣說話,當她說出那兩個字,我們,他便覺一切都值得了,從此他不再是孤單一人。
她把他看成和她連在一起的個體,夫妻二字,她不開玩笑。
就算是被他強硬不講理地奪去了初夜,她在痛楚萬分的身心狀況下,也始終保留了最後一分對他的信任。
初夜被他奪走之後,她哭過,不知道和他之間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最後哭著睡著了,伏在臥室的書桌上。當他回來後,隻看見她手邊翻著的書,拿起來看,才知道是《馬太福音》。
第五章第二十九節被她以藍色鋼筆勾勒過——“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來丟掉,寧可失去百體中的一體,不叫全身丟在地獄裏。”
他看得心裏猛然一緊。
這才知,她柔弱的外表下有怎樣堅強的內心。
她是掙紮過的,權衡他是否會是叫她跌倒的那顆罪惡右眼,如果是,她便一死抵抗,也不叫她整個人生毀在他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