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外有音。

秋欣抬起頭,直視著他:“你的意思是,在唱歌方麵,我隻有熱情毫無天賦?”

“正相反,”黎莊認真地說,“你有天賦而無熱情。”

秋欣惱怒地瞪著他。

黎莊卻在這種毫不友善的目光注視下,徑自說下去:“你太注意演唱技巧與表麵的感情處理,卻忽略了一種發自肺腑的力量,一種感人的真誠,你的目的究竟是唱歌還是獲獎呢?”

唱歌?獲獎?獲獎?唱歌?……他幫她找到了苦惱的真正要源。去唱歌不就是為了拿個大獎回家揚眉吐氣地給父母看看嗎?

於是,秋欣也搞不懂為什麼要用帶著點賣弄的口吻大聲說:“其實,我也是學小提琴的,唱歌隻是哼著玩玩而已。”

“是嗎?”一個笑容在他唇邊漾開來,“你什麼時候能拉給我聽?”

“馬上。”回答是幹脆而興奮了。

雨點又稀稀疏疏地落下來。

秋欣突然童心大發:“我們賽跑如何?看誰先跑到前麵那個郵亭,而且每一步都要踩在地磚格子裏,不能踩在縫上。”

“好!”

迎著秋風吹雨,兩個大孩子就這樣在“你死了!”“你死了!”的叫聲裏旁若無人地跑起來。

秋宅。

秋欣立在窗邊,側著頭,手臂熟練地上下移動,那姿勢,優雅極了。

說實話,她拉得確實很好,很嫻熟,很投入,很動情,幾乎達到了忘我的境界。黎莊深深地被感染了,同時也被眼前這個女孩出眾的天賦所折服。

一曲既終,秋欣很有氣派地一昂頭,亮晶晶的眼睛迫切期待著反應。

黎莊站起身來,激動而熱切地說:“別讓生活選擇你,你應該去選擇生活。”

“上業餘藝校?”秋大夫緩緩地搖搖頭,“我看還是補習一年考外文係吧,上了業餘藝校也不一定就能考上名牌的藝術學院。”

“不!”秋欣立刻表示反對,因為她要成為一名真正的琴手,一個用全部的愛全部的思想以及整個身心拉琴的人。“我不在乎什麼名牌雜牌的,我隻要能拉琴!我隻要能拉琴!!我隻要能拉琴!!!”一聲比一聲高昂,一聲比一聲狂熱,一聲比一聲堅決……

“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考,也許我一輩子也考不上,可是我會用心拉一輩子琴的。我知道,隻要我向前走一步,便是同那個目標接近了一步。媽,我知道你是一名出色的翻譯,爸爸也是全城很有名氣的骨科醫生。可是並不能因為你們的成功就逼我和老二去重踏你們的腳印。我們不希望成為秋大夫和吳翻譯的再版,何況我們也沒有這個能力。從小,我們就知道秋家世代為醫,所以從老二一降臨到這個世界上,他就失去了選擇生活的權利。你們的理由是:因為你是秋家的兒子,即使我們不逼你學醫,你也應該自己逼自己。爸爸,你年輕的時候就是順著爺爺的意思擱下了心愛的小提琴走上從醫這條路的。作為女兒,我不敢說您的這個決定是對是錯,可是,我們渴望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活,我們畢竟不是兩塊沒有生命的橡皮泥呀!”

父母被秋欣滔滔不絕的一番話震住了,吃驚地發現眼前這個固執的女孩不再是過去那個隻會用沉默和冷淡來表示不滿的女兒了。

……

秋欣在業餘藝校的報名表上,一筆一畫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秋頎走過去,給了她感激的一握:“謝謝你,老大。”

落雨的日子,顯得那麼恬靜,那麼朦朧,在雨中,仿佛可以聽到一聲親切的呼喚,在雨中,仿佛可以聽見風兒神秘的足音。秋欣穿過長長的雨街,駐足於一所藝術學院的門口,迎風而立,任雨絲輕輕撫摸著臉頰,體味那如夢幻一般的流韻……

“秋心。”黎莊不知何時已站在她麵前。

秋欣一本正經地對他說:“糾正一下,不是秋心,是秋欣,歡欣的欣。”

他怔了怔,隨即又笑了。

秋欣一麵轉動傘柄一麵說:“很想參觀一下你們的學校。”

“好啊!”黎莊熱情地領她進了校門,“也許在明年,它也是你的。”

繞過教學樓,是一排教工居住的青磚校舍,灰撲撲地立在雨中,帶著點藝術氣質。矮矮的竹籬邊,閃出一點猩紅,鮮亮亮地點綴著暗色調的畫麵。

黎莊走過去望著那幾枝迎風搖曳的紅葉,問秋欣:“聽說紅葉大體上分兩種,一種是楓樹葉,另一種是槭樹葉,你說這是哪一種呢?”

“在我看來,這種植物叫做秋欣——秋天的喜悅。”

兩簇小小的火苗燃亮了黎莊的眼睛。

“聽!”秋欣輕輕地用近乎夢囈的聲音說,“雨打在傘上,像一首動聽的歌,隻有仔細聆聽的人才會聽懂它的歌詞……”

“我想寫首歌,”黎莊打斷了她的低語,“歌名叫做……叫做《秋心不是愁》。”

一個燦爛的笑容在秋欣年輕的臉上熱烈地綻放,心底有個聲音正悄悄地說:“秋心不是愁,秋欣是喜悅,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