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半生流離如一夢(1)(1 / 3)

故裏

故鄉,這是一個多麼溫暖親切的字眼。

一個生命,瓜熟蒂落,伊始之地,是從這個溫暖字眼上,緩緩展開的。守著故鄉,過了一輩子的人,永遠都不會曉得,遊子們的思鄉之苦。有人懷念江南草長鶯飛,春暖花開的喜悅;有人思念塞北風沙滿地,金戈鐵馬的錘煉;有人渴求西疆天闊雲低,碧水藍天的清澈。

魂牽夢縈時,萬般總不離鄉愁。

南北千山與萬山,軒車誰不思鄉關。

然而我們依舊要慶幸,在這個蒼茫的人世間,我們還擁有一個可以等,可以盼,可以思,可以念的所在,它可以被我們妥帖珍藏在心靈最深處的地方,安然守護,如守護一場最美好的夢。人世存在太多的變故,風水常轉,霜雪時回,唯有這場關於童真,關於無憂,關於純淨靈魂的故土之夢,它在那裏,永不會變。

每個人都擁有這樣一個夢。

一輩子守著故土不曾遠離的人,無法體味半生流離後,對故鄉的渴切。總有人為了各種各樣的原因,遠離故鄉。那或許是為了追求某個孜孜不倦的夢想,或許是因為某些無法言說的悲涼。自求或被迫,可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裏,故鄉魂,將會是最堅韌,最可靠的依歸。

魂歸故裏,落葉歸根。

恐怕在所有遊子浪人心中,都有這樣一個執著沉默的願望。

故鄉,它在我們身上刻下的烙印,跟隨我們一生,悄無聲息地落地,生根。江南的溫柔,塞北的豪爽,西疆的清朗,這是一種無法言說,又無法擺脫的氣韻。將鄉音更替成純正的國語,需要多久,至多不過一兩年;將故土習俗換置成異地風情,需要多久,至多也不過兩三年。鄉音易改,故習易更,唯獨故鄉給予我們的印記,無法磨滅。

湖南臨澧,這個湘江,阮江,澧江三支河流交彙而形成的小縣城,依山傍水,風景獨好。

桃源武陵山的餘脈,千古洞庭形成的盆地,一直延伸到了這裏。踏上這片土地,就無法控製思緒,隻想用王勃那句“人傑地靈,物華天寶”加以描摹,加以形容。流雲,在浩瀚的天際反複徘徊;江流,從源頭永不間斷地奔往前方。哪管歲月更迭,風雲變幻。

這裏,曆來煙火鼎盛。自從翻天覆地的那場巨變之後,更是走向了繁盛的前景。曾經,在這裏,也誕生過不少偉人,但時光流逝,總有那麼多名字會被我們遺忘在身後,我們所能夠記住的,隻是最出眾的,或者是觸碰過我們心靈深處那根隱秘琴弦的。人生而孤獨,如果沒有這些溫柔的美好的事物,我們拿什麼來豐盈蒼白嶙峋的歲月。

我能記住這個尋常又不平凡的小城,源於丁玲。而我能記住她,或許是因為她的蘇菲,或許因為同為女子,後者可能可笑,世間女子千千萬,美貌的嬌嬈的溫柔的可心的,每一朵都是與眾不同的花,可是沒有一朵花,像她那樣勇敢堅定,如同浴火再生的鳳凰。

不是每個人都有跌倒了,就爬起來的勇氣,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在經曆過無法想象的磨難後,能再度風華的傲岸。我所佩服的,不過是她的勇氣,她的心。

這個藏於三江,始於沃土的小城,如今已穿上了時代的華裳。高樓次第拔地而起,各種現代化設施屢見不鮮。然而它並未遺忘自己的曆史,拋卻自己的過往,盡管那些曆史的見證,已經有些格格不入。

江邊依舊立著古老的吊腳樓,每日聽著江水咿呀獨唱,寂靜地,沉默地迎來送往,它身上斑駁著舊日痕跡,每個角落,都寫滿了故事,如日光悠長。在這裏,我追尋著那位勇敢女子的足跡,跋山涉水,風塵千裏。隻是不曾預料,她曾生長的地方,幾乎跟這座繁華的小城毫無幹係。

黑胡子衝——丁玲最原始的故鄉。這是個需要騎馬,坐轎才能一窺真容的小村,在紛擾喧嘩的紅塵裏,已經很難找到這樣一處清幽動人的所在。草木幽深,繁花如錦,幹淨得當真如同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

我想,我們是需要出來走走了。

在這個坐地日行八萬裏的時代,我們隻要守著一台小小的電腦,仿佛就能夠遨遊整個世界。然而,那樣的世界,是不是我們能夠用手觸碰,能夠俯首輕聞側耳傾聽的世界?那些快捷方便的現代化設施,是不是足以讓我們值得,用觸手可及的真實去交換呢?

浸透紅塵日久,我們著實需要開門推窗,親自尋訪一處,能夠洗淨疲敝心靈,淨化風塵外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