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餘世磊

七月流火,還有誰,也曾關注過那樣一種天象七月,和《詩經》裏描繪的有著多麼相似。在幽藍的夜色中站定,抬起頭來,天空何時變得如此高遠?滿天的星辰,在頭頂次第亮起。天空還在不斷地升高,升高。這時的人,就會感到有一種力量,把自己的心靈提升到一個從未有過的高度,浮在群星之中,熠熠閃光,永遠靜止、神秘而美好。

七月,秋天已經來了,桐葉開始飄落,閃電,隻是微微的一閃。乘涼的人手把蒲扇,陸續回到屋子裏,且深閉柴門,沉默寡言。夜裏已經有些冷了,夜氣凝而為露,打濕了屋頂的茅草。被風雨洗白的茅草,愈顯其白,多像一個人的白發親娘,看著就讓人心痛呀七月烹葵和菽。把灶裏的火熄滅,把瓦罐揭開,新鮮的葵苗的香氣,就會飄拂到很遠的地方。那麼多新鮮的葵苗,還有剛剛打下的豆菽,足夠吃飽肚子,而且讓人回味無窮。

七月食瓜,那麼多的瓜兒掛滿了屋前屋後。單說那些葫蘆兒,造型是何其優美。不要把它們全部摘走,且留下幾個,作種。等到它長老了,如果掏空其內部,就可用來盛酒或者裝茶;或者一分為二,又可作為水瓢,到水井裏去舀水。

七月,田上的稻子即將收獲了,一望無際。習習穀風,又從很遠的地方吹來。晚稻苗在風中起伏,像大海的波濤,分不出一塊一塊的田。牛兒,現在可以回到欄子裏去休息了。鐮刀已被磨得雪亮,把刀刃朝向稻田的方向。

七月鳴嶋,那種鳥兒,還有一個名字叫做伯勞,一聲聲叫得多麼撩人!讓人心有所思,卻又不知道究竟在思些什麼,恍惚,忘情。

七月,井水很美,蒹葭很美,玄黃的馬兒很美。而大家都說,羊大才為最美。羊兒還在山坡上吃草,盼望著你快些長大呀!日之夕矣,牛羊下來,那麼多的羊兒當中,誰是最美的一隻七月在野,又聽蟋蟀,把那一支古舊的歌謠唱起。夜夜,有人是枕著那一支歌謠進入夢鄉的。八月在野,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多好,一直可以聽到十月,那樣一支歌謠,永遠也不會讓人聽厭。

七月,在河之洲的那個女孩,不再打著赤腳,穿上一雙粉紅的麻鞋,坐上一隻輕巧的柏舟,順水而下,一去不再回來。

七月,一些愛情已在樹上掛果了,而另一些愛情才在地裏剛剛萌芽。背著頃筐、采采卷耳的那個女孩,立在大道旁,又為誰陷入了相思?青青子衿,悠悠的是她的心呀七月,啊,不要說:“這一年的時光已經過去了,這一年的收成已成為定局。”該得到的也還沒有完全得到,該失去的也還沒有完全失去。在七月裏,是該好好想一想了,還能有什麼辦法去爭取和補救七月,亡羊補牢,為時還不算太晚。把雞柵的門開向家中,讓一隻紅狐狸在柵門外氣得發抖。從古舊的深井裏汲水,來澆灌那一園碧綠的秋蔬。

七月,其實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碩鼠碩鼠,無食我黍。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你這該死的東西,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話與你可說了。用石頭把你的家門緊緊地堵住,用煙把你活活地熏死。

七月,河水清且漣漪。伐木丁丁,高高地堆在河邊。把又大又直的木頭挑出來,運到繁華的集市。把又小又彎的木頭背回家去,當作過冬的柴火。

七月,如果感到累了,仍然可以坐到樹蔭下。甚至可以小睡一會兒,且做一回夢想。多一回夢想,便多一分精神。多一回夢想,便多一分力氣。

七月,可以上山打獵。親手打死小鹿,用潔白的茅草包起來。打獵的人,你又將把它送給誰七月,可以下河釣魚。鯉魚在秋天裏成肥,隨便就能釣上一簍。回家趁鮮煮食,別有一番風味。現在天氣依然還很熱,不宜於做成魚幹。

七月,仍會有嬌人來月下散步。七月,仍會有靜女俟於城下。七月,仍會有喜鵲來樹上築巢。七月,仍會有雉雞飛過空山。

七月流火,八月斷壺,九月授衣,十月滌場……忘掉過去那些憂傷的事情吧,就讓一切從這個七月開始,鄉野的風光永遠旖旎而動人,農耕的日子還多麼漫長而美好七月呀,這隻是我想象中的七月。這個七月,我什麼也不曾看到,什麼也不曾擁有。我甚至沒有走出過這座小縣城,天天似乎都很忙,卻又說不清自己究竟在忙些什麼。

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