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河隔開了大地,以它的幅麵,以它的波濤,隔開了此岸與彼岸的花與花之相依、樹與樹之互挽,使兩岸的山也隻能遙遙相望。因此,這原來相依的花朵,這原本互挽的樹木,這原本促膝的兩岸的山,失去了相依、互挽與促膝的歡樂。於是便生出有些痛苦的離別的相思、孤獨、寂寞與失落。
哦,我獨佇在這河之一邊,如此岸的花,如此岸的樹,也如此岸的山,矚望著可以望得見的彼岸……
是嗬,人有時正如這花、這樹、這山,因為生活中有許多許多這樣無形的河啊!正是由於這河水之隔,使團聚變成了離別與相思,使充實變成了孤獨與寂寞,使歡樂變成了痛苦與失落。
然而,生活中的另一個法則是:
經過離別與相思才會有更親密的團聚,經過孤獨與寂寞才會懂得充實的價值,經過痛苦與失落才會更加珍視歡樂。
所以,又正是由於這離別與相思、孤獨與寂寞、痛苦與失落,人們才又出新的對團聚,對充實、對歡樂的新的希冀。
那就去尋求渡吧!
隻要這對團聚、對充實、對歡樂的希冀之心永不泯滅,隻要不懼怕那河的洶湧的波濤,即使隻有一隻小小的船,這希冀也能夠實現。因為,離別、相思與團聚,孤獨、寂寞與充實,失落、痛苦與歡樂,隻是一河之隔嗬!
泉及其它
一道歡快的泉從遠方走來,輕捷,明澈。是前方的海召喚著它,執著地流呀,流呀。說不清走過了多少山山窪窪,寒冷凍結過它,岩壁阻擋過它,花草也吸吮它,敗葉也浸蝕它。此時,它變得有些混濁有些細瘦了,卻仍然向著前方,流啊,流啊!
詩人會說:人生如一道溪水。
哲人會說:哪裏是我們的大海?
我說:流,便是我的目的。
一株蒼鬱有大樹自信地生長著,傲岸,挺拔。強盛的生命意識激勵著它,仍在長呀,長呀。誰也說不清它走過了多少個秋冬春夏,經受了多少回太陽的炙烤,經受了多少次雷雨的襲打,但它的幹,仍威嚴地挺立著:枝,仍昂揚地伸展著:年輪,仍一圈又一圈地擴散著。遠望去,如詩,如歌,如畫。
詩人會說:我讚美那如溫柔的手一樣輕搖著的綠葉。
哲人會說:我敬重那在泥土下默默工作著的根。
我說:我,可以是它的一條枝嗎?
一盤古老的石磨楞楞地響著,威嚴,艱澀。歲月的力推動著它,不停地轉呀,轉呀。飽滿的穀粒送進磨眼兒,被揉搓,被碾砸,磨縫裏再流出來時,已是粉末。雖變得這般精細了,卻再也不能生根,發芽,開花了。
詩人會說:天和地如石磨的兩頁。
哲人會說:這便是生活。
我說:我,不是這樣的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