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一深,便醒得早,極徹悟徹極悟的樣子。周天澄明空淨,將世間萬般的人和萬般的事都沉了底,隻浮起一片兩片輕輕的雲,任它們自自在在來去,倏然地聚,倏然地散。
這時候睡覺卻有些傻。我把一部上古賢人的書攤在桌上,看那些黑的字在白的紙上遠遊逝進一片通亮的燈光。那書頁原是安安寧寧地展開,卻忽然嘩啦嘩啦一陣響,合上了,這是小風多事。我便不再翻書,黑了燈,轉眼向窗外。
這時夜鳥不叫,蟲兒也不鳴,一些影子投在空淨的地上疏疏朗朗,靜一時,又動;動一時,又靜,兀自寫此無形無義的字,畫些無色無象的畫,那影跡光斑,黑黑白白,密一處稀一處,絕像一局棋,小風一過,啪啪成韻,清極清極幽極,吟吟有回聲,如空穀擊石,正不知是誰與誰在落子著棋呢?而環宇之間,渾茫曠遠,絕無一人,隻有天上一輪月亮,圓得正高;地上一株古樹,黑得正深。
想那月和古樹,卻不知一起隱在小窗後麵看它們的,還有一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