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惠綣著腿坐在江邊的一塊巨大的石頭上,把頭深深的埋地兩腿間,被江風吹散的頭發直披下來,遠遠看去,這塊巨大的石頭上像是停著一隻孤獨的大鳥,她想要哭,痛痛快快的哭,放大聲音地哭,酣暢淋漓的哭。但這時候,她的哭泣聲比起嗚咽的綠源江水來說,是那麼輕薄無力,淚水沿著她的臉龐滑落到了江水裏,江水和淚水很快融在了一起,沿著兩壁陡峭的大峽穀飛流而去,誓不回頭。
應該是已經過去好長時間了,她已經沒有時間的概念,卻又分明可以聽到時間的聲音混合著江水的聲音從耳旁呼嘯而過,她仿佛聽到不遠處團子在叫她:
姐,你小心,我在這裏呢。
姐,你走路慢點,江裏石頭多。
姐,以後你回昆明,也帶我去看看。
姐,你教我認字,認字在我們這地方最稀奇了。
一聲又一聲的姐,千千萬萬個姐,千千萬萬個團子和著千千萬萬個羅惠,她抬起頭去尋找,天空是藍的,山依舊那麼青,寂靜,諾大的山穀沉澱著死一樣的寂靜,她仔細從剛才的記憶裏尋找著碎片,想把它們完整地縫補起來,好像隻是做了一場惡夢,可那種清晰的疼痛又從她的骨骼深處傳了出來,對,她好像想起來了,事情的經過應該是這樣開始的。
今天早上,天還沒亮小隊就出發了,沿著江走了十幾裏,隊裏隻有羅惠一個女同誌,盡管羅惠怕耽誤大家的時間,一直在努力的行走,還是經常被落下一段距離。中午的時候,大家坐在江邊休息,吃了些幹糧,秦儒文還撿起江邊的一塊暗褐色的石頭給大家看,從這塊石頭的色澤和晶體告訴大家如何判斷它所含的礦物質成份。然後,大家準備繼續出發,就發現團子不見了,團子這次也分在了地質隊,主要負責運送一些沉重的測量器材,順便也給大家帶路。
隊裏一個男同誌開玩笑,說團子沾著仙氣呢,在山裏不管你在什麼地方,如果看不到團子的話,隻需對著山林大聲叫他的名字,不用叫到第三聲,他保準就會出現在你麵前,簡直就像是從土堆裏鑽出來一樣。
大家就笑著說,那團子該變土行孫了。男青年就說,不信你們試試。真的就有人試了,把手圍成喇叭狀,對著山林大聲喊了一聲團子。等再接著喊第二聲的時候,團子已經像一團雲彩般飄到了他的麵前。從小在山林長大的孩子,團子對於大山和江水的熟悉,一如他熟悉自己的毛孔和血液的流向,大家笑了,一個個拍著團子的肩膀問他究竟從哪塊地皮下麵鑽出來。
團子總是好脾氣的笑,他對每個人都那麼好,是那種真心實意的好,掏心掏肝的好,確實,在這隻小隊裏,隻要誰需要他,隻要叫一聲,或是還沒等你開口,他已經悄悄出現在你的麵前。
到了正午的時候,大家走到了目的地,考慮到羅惠是女孩子,秦儒文便安排羅惠在江邊看水平儀,自己和其他幾個男青年上了山。羅惠開始工作,她找了一塊平整的地方架好水平儀,又在周圍找了幾個測量點,一切準備工作做好後,還沒有聽到秦儒文他們傳過來的消息,羅惠便到一棵大樹下乘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