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的春天,似乎要比往年的春天來得更早一些,剛進二月,木棉樹的枝頭上,已經抽長出了大團大團的綠芽,街道兩邊的黃花槐葉子也翻了毛絨絨的青色,橄欖樹上的果子遲遲不肯落去,似乎要和這個早來的春天做一次深情的吻別,江水任性地呼嘯著,而沿著江水兩旁的山峰依然屹立,在時光的河床上保持著它的沉默和神秘。
沿著山坡修成的礦區街道鋪成了水泥路麵,遠遠看去,在早春的暖陽裏如鑲嵌在半山的一根銀腰帶散發著耀眼的光芒,街道邊建起了國營商店,清晨四點,已經有老人或是孩子在這裏排隊購買生活用品,計劃經濟時代,商品短缺,國營商店的售貨員都是堂堂吃公家飯的職工,售貨員算得上是小鎮上的知名人物,雖不能濟人,卻可惠澤,從小鎮的街道上走過,和她打招呼的都是縣革委的頭頭腦腦,礦區的車間主任或是武裝部的軍代表。同屬於國營經濟的理發室師傅叫理發員,手中的推剪聲,從天亮就開始了愉快而放聲的歌唱,兩把老式的鐵椅子,斑駁的鐵鏽留著歲月的傷痕,木椅上總是坐著一排長長的等待中的隊伍,或翻著報紙或瞌著瓜子,或是聊著剛從廣播裏聽來的新聞。理發師傅卻是氣定神閑,不慌不忙,剃刀在梆皮上蹭得發亮,再在人的頭上或臉上走個輕巧的來回,一不小心就可能是一道口子,整個過程卻是有驚無險。
街道依次過去,是國營飯店,人民旅社,人民醫院,照相館,澡堂,郵局,五金交化店等,小小的街道五髒俱全,各個店的門口,又總是有那麼多人在排隊,商品短缺,物資供應不足,沒事的時候人們總是習慣去排隊,不管商店賣的是什麼,飯店裏今天出的是什麼味道,櫃台下麵藏的是什麼稀奇,人們在努力適應生活的同時,也被生活改變著自身的需求。這個半坡上的小鎮因為有了銅礦而成名,短短幾年時間,礦區人數由原來的幾百人發展到了三萬多人,他們的到來為這個隱居深山的小鎮帶來了嶄新的文化,先進的科技,充足的勞動力,也填充了新鮮的血液,他們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書寫著小鎮新一頁的曆史。
居民區建起了一排排新的住宅樓,這些紅磚建成的四層居民樓,全是采用蘇式設計的圖紙,內部結構不僅包括臥室、書房和衛生間,還有配置齊全的廚房和小陽台設計,采光均坐北朝南,這些多米諾骨牌般的新式建築群,像是山腰上迎接喜慶的大紅梯子,一節一節錯落有致地排列著,和層巒疊障的山峰遙相呼應,珠聯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