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 1)

那個夜晚,羅惠一夜沒有合眼,她第一次感受到大山的夜晚是那樣寂靜,靜得能聽到土地的呼吸和心跳,還有土地的歎息,她對於自己的前途無能為力。她希望這樣的寂靜能一直持續下去,持續到永遠,持續得沒有明天和來日。她有一種想哭的感覺,自從18歲那年來到這塊土地,她始終在努力地承受著也改變著,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她會告訴自己,再堅持一陣子,再忍忍,總會過去的,日子裏的酸甜哭辣,五味雜陳都悄悄咽到了肚子裏,事實也說明,命運確實就像綠源江的水,在波翻浪湧之後,也會迎來風平浪靜。

胡成海本分、善良、在旁人看來甚至於有些木訥,但他的妻子羅惠知道,在他的性格成份裏,又存在著典型南方人的血統,敏感、多疑、甚至是多慮的神經,這種血統隱藏在他性格的最深處,如果不是走得很近不會輕易發現。他不跟同事結黨營私,因為沒有他想知道的任何內幕,也不探聽前衛的消息,同事糾葛與他無關,在礦區這個大集體裏不可避免的落單,被排擠也被遺忘。

偶爾,羅惠會想起多年前的夜晚,在那段戀愛的時光裏,她曾像小鳥一樣趴在他的胸前,聽他講述上海的迷人風景,繁華的外灘,百樂門大門前呼嘯而過的車輛,穿著滾邊旗袍的女人走過南京路時的風情萬種,高跟鞋踩著路麵發出的爵士鼓般的節奏。那時候,他曾經承諾過羅惠,等工作一段時間,兩人苦夠了錢,就帶她回上海,讓他們的孩子讀上海最好的小學,然而現在,偉業馬上就快上小學了,那個承諾離他所需要兌現的時間越近,就越不真實,越不可及。

盡管現實是那麼殘酷,但從良心來說,羅惠沒有一丁點埋怨胡成海,更沒有想過他曾經的承諾是對少女時期的她的欺騙,或是抱怨他的無能。現實擺在麵前,羅惠家裏除了父母之外還有一個弟弟,而胡成海家裏則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當時,城市還有大量的剩餘勞動力,想要就業十分困難。不得而已,羅惠年僅16歲的弟弟到了西雙版納做知青,胡成海的一個哥哥也去了陝西支邊,大家都在努力地生存,但家裏的情形依舊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