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心裏一恍惚,感覺那目光似曾相識,聽見心裏撲通一聲,像是一塊大石頭落了進來,再往人群裏尋去,那兒卻是空的。隻有賣烤紅薯的老頭好耐性地搖著火扇,還好,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但願是看走眼了,怎麼可能會是他呢,那麼多年了,就是當真能遇上也認不出對方了吧,再說,哪有那麼湊巧,昆明那麼大的城市,幾十萬人呢,還不允許有一個長得像的嗎。
把手帕插進口袋,站起身準備走,心卻更慌了,眼睛不聽使喚的還是向著那個方向尋找,明明是生怕遇見的,偏偏又怕錯過了。就在這一念之間,然後,就當真的看見了,好像他真的是被她強行從眼皮底下找出來的。
他斜靠在牆角,依舊是微卷的頭發,唇角上彎,始終掛在嘴角的笑,經曆十年風塵一點沒變,好像始終等在時光的一個點上。她卻變了,臉漲得通紅,一雙眼睛停在那雙眼睛上,想收回來,好半天,勉強擠出一個笑,笑得硬梆梆的,自己都覺得難看。然後,就在心裏警告自己,那麼多年了,自己都是成了家的人了,還有什麼是放不下的,於是,她主動叫他:武誌剛,同誌。那時候,全國上下都興叫同誌,同誌多好,誌趣相同,誌向相同,為共同的理想事業而奮鬥。他也回叫她:金玲兒同誌。叫得很順溜,對方的名字一叫出來,彼此又生分了,從十多年前的綠源江邊回到現實中來了,回到翠湖的碧水柳蔭中來了,回到了再也回不去的那十多年裏了。
兩個人就沿著翠湖邊走,她問他:你怎麼會在這裏。她想起吳同誌說過,地質局裏沒有這個人,她很想問他這十多年的經曆,他去了哪,在什麼地方,是什麼情況,過得可好,但是,似乎又都無關緊要了,如果他想告訴她,他總會說的,畢竟,他欠了她一個承諾。
我被調到東山銅礦工作了。他回答,停了停,抹了把頭發接著說:我現在沒做測量了,而是改做內勤工作。
她在心裏尋思,內勤是什麼意思,是搞業務嗎,還是當領導,還是發生了什麼事沒做專業了,要那樣挺可惜,或是其他的,反正模擬兩可,應該說得更仔細些才對。但她沒接著追問,或者說她不想打斷他的話題,他想說的自然會說,她想等待著他會給她一個回答,可他似乎忘記了,接著說:現在東山銅礦發展也挺好的,已經開始廢止土法開采了,綠源現在還在用嗎?金玲兒有些神思恍惚,咬著下嘴唇回答:應該也快了,會議上聽見討論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