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其實有時我會想,兩個人能夠相遇就是緣分。至於有沒有成為戀人、朋友……那是次要的。
好吧,我承認這是我自我療傷時想的話。
但,就像劉若英的歌裏唱的:地球上,兩個人,能相遇不容易……千千萬萬的人中,我偏偏遇見他。他是怎樣的人呢?狡猾,冷靜,頑劣,精力充沛……這樣的人,像有著美麗斑紋的野生動物,迷人而又危險……
Chapter 2
會認識顏錫完全是因為佟暖暖。這個從來都是有福不同享、有難共同當的有錢死女人,在某天晚上一臉羞澀地爬到我的床鋪上,欲語還休,呼吸紊亂。嚇得我一把抓過被子角捂在胸口,大驚:“佟暖暖,你要幹什麼?”
那廝完全沒有理會我的驚恐狀,仰起她的大臉,死死盯著我:“撒婕,春天是個適合戀愛的季節對吧?”
我邊點頭邊嚴肅地說:“但不代表你可以亂發春。”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室友加閨蜜,我有要緊事你幫不幫我?”
我把被子拋開,狐疑地看著她。
之後我們抱著大枕頭擠在一起聊了好久,主題是佟暖暖的“戀愛作戰計劃”:在明天,借給那個高年級學長慶生的契機向他告白,用她火辣辣的心將其一舉拿下。而她告白所需的情書,需要我這個文學社成員來擬稿。
那個學長就是顏錫,傳說中被老爸用寶馬送來學校的獅子座男生,連我們這些新生都知道。他擁有一切言情小說中男主角的可恨設定。
“但是,暖暖,你覺得你成功的可能性大嗎?”我扶了一下眼鏡,真誠地問。
“一切皆有可能!我堅信!”穿著粉嫩的小熊睡衣的佟暖暖揮揮粉拳,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
我把頭扭過去不再理她。我在想,多年前那個廣告設計師靈光一閃吼出的廣告詞,禍害了如今多少單純的孩子啊?尤其像暖暖這樣出身富裕從小順風順水的女孩,會相信這句話也是自然。
但秉承著“助人為樂斂人錢財”的思想,最終我還是從床鋪一躍而下,跑到桌前坐下開始斟字酌句地寫情書。老實說,我還是有些興奮的。這是寫給學校裏風雲人物的情書啊!雖然是幫別人寫。我的腦海裏總是不斷閃現著佟暖暖春心萌動、粉紅冒泡的樣子。唉唉,少女情懷是多麼美好!
十分鍾過去了。
半小時過去了。
一小時過去了。
被暖暖一次次封殺,草稿紙揉了一團又一團,我在橘黃色惹飛蟲的燈光下忍無可忍——
“佟暖暖,不管這事兒最後成沒成,你都要請我吃大餐!”
那廂,她正翹著二郎腿細心地刷著Dior蜜桃色指甲油:“放心放心,我跟他約會後的剩飯剩菜可以打包帶給你。”
我是真的很奇怪,她到底哪裏來的自信?我把鋼筆放下,轉過頭去用一種執著如地下黨員的眼神盯著佟暖暖。
果然,在我必殺的高壓眼神下,她亂了陣腳:“幹嘛?”
我轉過身去不看她,裝作很隨意:“你到底?”
欲言又止,剩下的話等對方來說,這是資深八卦女的訣竅。
佟暖暖歎了一口氣,然後猛的熊撲到我後背上:“小婕啊,我都暗戀他好長時間了,而”暗戀“怎麼適合我這種行動派人士呢?我課前給他送早點課後給他補筆記,他總算是有點反應了。那天我好不容易才從班上狗仔隊裏搜刮出來情報:他跟他哥們兒說對我感覺還不錯!還不錯哦!”
我把樹懶一樣趴在我身上的某人拽下來。我已經不想跟這個智商因愛情降為負值的女人去解釋,什麼叫“還不錯”什麼叫“有好感”。
入夜了,窗外的世界很安靜。
佟暖暖算是讓我見識到了什麼叫“責任意識淡薄”。她在給我泡了一杯濃茶之後就打著哈欠上床大睡了,留我咬著筆杆在桌前苦思冥想。
後來我發現,沒有佟暖暖聒噪,似乎更適合寫情書的氛圍。
那個矯情的夜晚,一人,一燈,一窗,一輪月,一曲單曲循環的《七裏香》,腦子裏不斷回想著自己當年初戀那會兒,心靜下來後我進入狀態了。
進入狀態是什麼?就是戰神附體!我的靈感忽然大爆發,幾乎文思泉湧,提起筆“唰唰唰”奮筆疾書。辭藻華美不失真切,語言火熱不失矜持。在我的筆下,佟暖暖時而古靈精怪,時而清新多愁……
說真的,後來顏錫會“瞎了眼”看上佟暖暖,我的那封情書絕對功不可沒!為此我從佟暖暖那兒蹭了兩頓必勝客一件淑女屋,她也沒嫌多。
可,顏錫究竟是怎樣跟暖暖走到了一起一直是個謎。情書畢竟是次要因素。顏錫的身邊一直不缺乏女生,其中自然包括很多各方麵都勝過暖暖的主兒。這絕不是我主觀上對暖暖的刁難,而是客觀的“想不通”。等我想明白,那也是後話了。
讓我們回到錫暖二人身上。
我說了,會認識顏錫完全是因為暖暖。而那次相遇,已經是在深冬。
與顏錫相遇那天,我知道寒冷的冬天原來也可以這樣讓人意亂情迷——我承認有這些想法著實對不起暖暖。
有時我會想,如果不是相遇那天的雪飄得太有情調,讓我陶醉,也就不會有後來我對他那份不見天日的眷戀。
彼時我站在街頭,撐著傘等遭遇堵車的暖暖。
雪花很大,飄得輕緩,在暗色蒼穹與霓虹大地間彌漫,似霧成煙,世間的繁複色彩仿佛暈染了水漬,安寧又淡然。我把下巴埋在圍巾裏,遠遠的看見對麵的街道走過來一個人。他穿過一盞盞橙黃色的街燈,街道清寂,他獨自走在潔白與暖黃的光影中,像是遊走在世界邊緣。他沒有打傘隻戴了連衣帽。我看得著迷,仿佛全世界都屏住呼吸,陪我靜靜觀望。
那畫麵,每當我回想起,都有種說不出的溫馨,然後又會心酸。
他走進,很高大,他的特步黑棉襖拉鏈在頸部敞開,露出線條好看的脖子。他偏瘦,但看得出骨骼有力。
他在我身邊停下,站在公交站牌邊。於是我反應過來:他也是來等暖暖的。
我緩緩轉過頭去,看向他:“你是……顏錫?”
這純屬直覺,強烈的直覺。
他摘掉連衣帽也看向我。
他的皮膚微黑,是我喜歡的膚色。他有一張讓我嫉妒的瓜子臉。劍眉下一雙野獸般機警的眼睛,格外晶亮,眼眸像某種黑色的果核。他的嘴唇不算薄,給人的感覺是話不多。
我們就這樣對峙,我的心裏鼓點紊亂,這種情況對於被稱作“無表情麵癱女”的我來說還真是少見。
“你是撒婕?”他眯起眼睛問,語調沒有任何感情,嘴巴裏嗬出的白氣湧向風雪,很快消失。
“啊……嗯……是。”怎麼了我?被對方的氣場嚇到了嗎?擺著國王範兒的家夥,不是最招我厭的嗎?
“情書寫得不錯啊。”他的聲音聽不出是誇獎還是挖苦,我憋了半天也沒接上話。
於是就冷場。雪依然在下,繚繞著霓虹光影,我的眼前是白色,彩色,白色,彩色。我忽然覺得,此情此景很像某個精品店裏我駐足欣賞過的雪花水晶球,五光十色,卻又安安靜靜,而我倆就是站在安靜裏的那兩隻不會說話的熊。
“喂……你情書寫得這麼好,該不會是練出來的吧?”終於他打破沉默。我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猛然反應過來。刹那間我的天蠍座本性被激發,我“惡狠狠”地把頭扭向他:“喂!你什麼意思啊?”
“難道你沒談過戀愛嗎?談戀愛不寫情書嗎?”對方還是那樣無表情。
“我的情書寫得不多,因為我不花心。”我故作鎮定。
他斜著眼看我,沒再說話。我先是覺得快感淋漓,繼而心裏又有點發虛,因為我看到一輛閃瞎我眼的迷你寶馬緩緩停過來,從裏麵鑽出一個同樣閃瞎我的人——在寒冷的冬天穿得那麼少的佟暖暖。她看起來真像個傻瓜,她不冷嗎?我忽然覺得心裏酸酸的。女人啊!為了博得心愛的男人一笑什麼都能做,在被男人甩之後除了哭泣怒罵什麼都做不了。
不過暖暖看起來好開心的樣子,在她心中也許這根本不算什麼。
“撒婕,快走吧!他們肯定都等得不耐煩了!那幾個麥霸估計把歌都點爆了哪兒還有我們的份……”暖暖熱情洋溢地跳過來,挽住顏錫的胳膊。顏錫的表情依然沒有變化,隻是很安靜地和她一起往前走,兩人的步調配合得完美。我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盡量不當一個“會被暖暖拍碎”的電燈泡。
十分鍾後我們已經坐在包廂軟軟的大沙發上。立馬成為眾人焦點的暖暖衝到麥克風前即興發揮了一首《非你不愛》,邊唱邊向坐在暗處角落裏的顏錫暗送秋波,底下人一片起哄的叫囂,斛光交錯間啤酒泡沫在大茶幾上灑落……顏錫則像一個紳士一樣對她淡定地微笑,被狐朋狗友們以各種站不住腳的理由罰酒時也不會拒絕。他唯一唱的一首歌,是張信哲的《愛就一個字》,很柔情的歌,被他用低沉的嗓音唱出來有點不倫不類,我縮在沙發裏忍不住偷笑。
在充斥著酒味與電磁波的空間裏,他忽然湊過來。彩色燈光昏暗,模模糊糊隻看到他的臉龐上浮動著明滅的光影,很不真實的樣子。音樂吵鬧,他半傾著身子大聲問我:“喂,你,是不是不太習慣這裏?”聲音很快消散在音響的吵鬧中。
我一直獨自喝酒,沒有唱歌,沒有跟他們玩一些熱鬧的遊戲。
當然不是,跟著暖暖混跡於各大KTV一展歌喉的我怎麼會不習慣?我隻是,忽然意識到從此記憶的庫存裏從此多了一人,他悄無聲息、硬生生地闖入我的視線,占據了我部分神經末梢,而已。
我衝他搖頭,很裝酷地飲了一大口酒。他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我,然後在嘴角斜飛出一個看不出任何善意的笑。
Chapter 3
那次的聚會玩得很盡興,認識的人關係在一起喝醉打鬧,不認識的人留下了聯係方式。
這其中就包括我和顏錫,我們交換了手機號qq號。我經常悄無聲息地跑去他的個人主頁溜達。我不留言,不發評論,我隻是靜靜地看他或隨意或無聊敲出來的文字,像一個影子。我開始留心他的星座、血型這些無聊的小特質,各種和他有關的事物,仿佛回到了小學時暗戀隔壁班班長的時候。關於他的各路新聞,有些倒是格外特別。據說這是個有人恨有人愛的家夥,在競選學生會幹部期間運用各種交際手段拉選票,充分利用各路關係。如願以償後曾經不動聲色地狠狠整治了一個公然冒犯他的男生。
“俗!這是個俗到極點的人!”聽恨他的人咬牙切齒地說。奇怪的是,聽到這些我不僅沒有厭惡反而引起了更大的興趣。難怪人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啊。
其實我清楚我並不是一見鍾情,對他的情愫暫時還與愛情無關。但我很關注他,像魚會被光亮吸引一樣,沒有理由。
關注,是不是某種感情的開始?
我可不希望我的生活中出現小說裏那種無聊的三角劇,我隻想安穩地過我的小日子。
可又無法忽略自己細微的變化,就像一個人無法回避咳嗽一樣。
為此我糾結了好久。像我這樣聰明的天蠍座生物,自然不會在風花雪月兒女私情上坐以待斃。我很快給自己製定了方案:像《飄》裏麵的郝思嘉那樣,煩惱的事情暫且先不去想。我不去想,我心無雜念不奢求相知抑或相戀。我讓自己對他的感情缺水,它終會萎縮。而那個雪夜的怦然心動,我會珍藏,但絕不碰觸。
抱著這樣的信念,我覺得輕鬆了許多。
心理作用是非常強大的,何況我本來就不是那樣狂熱的人。我不會再在接觸到與錫有關的事物時那麼不自在了,那種鼓點紊亂的感覺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不見天日的眷念——眷念而非眷戀——路人乙走過場時對路人甲悄悄的眷念。就這樣吧!我們都做彼此的路人。為了轉移注意力,我甚至開始把自己丟進學校的功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