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庚生亦從另一方向離開舊址。重回故居令他心神俱碎,傷心、痛苦、怨憤種種情緒湧上心頭,真想一醉忘記千愁。但他還是克製住自己,現在,還不是放縱的時候,他還有大仇未報。
當他趕趟般地見過幾撥人之後,天色已至暮晚時分,他想起與史煒的約定,便信步而行。魏州是他生活了半輩子的地方,閉著眼都能摸得到路。
來到一處偏僻的小巷子,小巷中已經清冷無人,家家關門閉戶。他在一處門頭上掛著一盞紙燈籠的小酒館前站住,酒館裏麵點燃的燭光從一塊掛著布門簾的門縫裏透了出來,這裏,是他過去常來的地方。
他在城中有太多的回憶,城中的每條街巷,每塊青石磚都曾留有他堅實的足跡。這家位於偏巷之中的小酒館本來也是他營賬中一位好兄弟的父親開的,但在那一夜,這些人全部慘死,屍骨都沒有人敢收。
酒館早已易主,換了一位滿臉堆笑的中年人。
昆庚生撥簾進去,四下打量了一下,隻見裏麵的布置還是原樣,隻是櫃台重新刷了新漆,在燭光下顯得特別光亮。
酒館裏還沒有什麼客人,這裏本來就十分偏僻,不是熟客還真是找不到。
昆庚生還是要最裏麵的一個小間兒,點了幾樣時菜,靜等史煒。
史煒送走郞中,又囑咐老娘幾句,把家裏安頓好,又去營裏請了半天假,已到上燈時分,便急匆匆地直奔酒館。
他與昆庚生前後腳到,酒館的掌櫃一看是熟客,忙殷勤地迎了上來:“今個史兄弟怎麼有空到小店,是約了朋友還是一個人?”
史煒笑道:“老館兒,有個高大漢子,來了沒有?”
掌櫃一聽,是剛到一個高大漢子,指著裏麵說:“那位爺要的最裏間兒,正等兄弟呢。”
昆庚生在裏麵早聽見聲音,撥簾探出身叫:“史兄弟,到這兒來。”
史煒衝掌櫃叮囑一聲:“老館兒,兄弟有要事說,你招呼好,別人閑人進來打擾!”
掌櫃連連點頭答應。
史煒進門,順手將門關上。兩人在裏麵敘了長幼,分座坐下。
原來,史煒看起來年輕,其實與昆庚生年紀相仿,但隻略小數月,還是叫昆庚生大哥。
兩人在裏麵說話,掌櫃的很快端菜進來,又送了一壺好酒,便退出去不再打擾他們講話。
昆庚生看了看掌櫃的背影,問:“兄弟,這位掌櫃的是什麼來路?”
史煒看他有點不放心,“大哥,你放心,他也是營中的一位好兄弟的親戚,與我很熟的,不妨事。”
聽他這麼講,昆庚生也就放下心來,兩人各飲了一杯酒。
昆庚生道:“史兄弟,我們也是有緣,我看兄弟也是豪爽之人,實不相瞞,我本來也是魏博的舊將,死裏逃生之人,實怕連累了兄弟。”
史煒忙道:“大哥,此話怎講?若是兄弟膽小怕事,怎麼還會來此飲酒?大哥再不要說這樣的話。”
“大哥的威名,小弟早有耳聞,早就想與大哥結交,隻是一直不知大哥去了哪裏,今日與大哥相遇,就是我們有緣,請讓小弟再敬大哥一杯。”
兩人越說越近,推杯換盞,一見如故,漸漸話入正題。
“這麼說,大哥是想聯絡兄弟們一起謀反?”史煒問。
昆庚生點點頭,眼中逼人的英氣直盯著他。
史煒停下手中的酒杯,略沉吟道:“兄弟真想與大哥一起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說心裏話,我真想反了這殘暴的梁溫,可是我家中還有老爹老娘,他們該怎麼辦?”
“大哥,要不待我回去與老爹商量一下,但請大哥放心,但凡能用得到兄弟的,兄弟絕不會袖手旁觀。”這是他目前最大的承諾了,昆庚生也知道他與自己這些人不同,他必會顧及父母,不會輕易下反叛的決心。隻要他肯幫忙就可以了,這麼多人需要軍械、物資、糧草,沒有軍隊裏麵的內應,是很難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