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醒至今仍不清楚,姚子青何以從茫茫人海中選中她。
一切似乎是從一次分手開始。
那是10年前,上海,夏末某天。
午間,正是城市鼎沸之時,人來人去,匆匆悠悠,熙熙攘攘,惟周醒無動於衷。
陽光穿過街道旁密密麻麻的梧桐樹,在葉子和葉子之間落下,在她米白色短袖衣,閃了閃,和她眼中隱隱約約的淚光一樣,似有似無。
剛才,男朋友向她提出分手。
兩人分隔兩地,已經兩個月沒見麵,他總說忙。
周醒一直有些疑惑,隻是不願意深想。等到他出現,想問個明白,卻是說再見。
他連原因都不給她,隻說:“既然決定分開,那你就別再問了。”
震驚、痛心、不甘、悲哀,各種情緒在心裏流轉,她對愛情瞬間失去信念,對人性失望。能量在霎那變得極低極低,表麵卻一貫倔強,強忍不發作。
他叫了她幾聲,見她沒反應,不耐煩的歎口氣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不知愣了多久後,才怔怔地走出被攤牌的咖啡館。
她穿過大街,嫩黃色的長裙在車龍和人群之間掠過,差一點就被撞到,人喊聲車鳴聲,而她卻渾然不覺。
心不在焉地坐上公車,竟也平安地回到辦公室。
已過了午餐時間,同事已回崗位,辦公室熱鬧非常,正是趕稿發稿的高峰時間。
她跌坐在椅子上,還沒來的及掩臉歎息哀傷氣憤,新聞主任王小姐剛好走過來,看到她就問:“周醒,到哪裏去了?已經下午三點,那篇上海地鐵乘客不讓座給老弱傷殘的報導,跟進到什麼程度?寫完了嗎?都好幾天了!”
周醒是世界日報普通新聞版記者,大學畢業三年以來都在這裏上班。當初姐姐托了好多人的關係,才給她找到這份工作。
一開始她雄心她萬丈地想在媒體界揚名立萬。可是三年以來,王小姐隻給她跑一些小事小聞,比如這次的--地鐵讓座。
“地鐵沒人讓座,再跟進也不會變成世紀大新聞。我的未來,能夠在地鐵新聞裏找回來嗎。”周醒腹誹,臉上卻表現平靜。
她朝王小姐點點頭,正要回話,坐隔壁的小陳那把尖銳的聲音傳過來。
“就小周這辦事水平,恐怕王主任再給她一個月,也還是做不出來的。還怠工呢,吾真看不下去!”
小陳四十多歲的年齡,五十多歲的樣子,燙一頭小卷發,完完全全是婦女的絕望形象,在世界日報做了一輩子仍是普通記者一名,卻經常在周醒麵前自稱前輩。
小陳說完,幾乎整個辦公室的同事都回頭看著她們。
周醒平時不屑與她計較,可今日感覺快憋得內出血了。
“周醒,你跟我過來。”
王小姐的位子,在開放式辦公室一角,同事們紛紛探頭張望,想要看王小姐如何教訓周醒。
“這份工作若你不想做,還有很多人要做。”王小姐厲聲對周醒說。
周醒低頭看著腳尖:“我已經做好訪問,收集了資料,正要開始寫了。”。
她當然要繼續做,總要薪水付房租的,她永不想搬回父母家。
“妳之前采訪回來的資料,我聽著很有用,也有趣。”王小姐歎口氣:“我一直看好你的能力,文筆也不錯,隻是,我看不到你對這份工作的熱情。再這樣下去,我隻好調你去接市民投訴電話了。”
今天已經第二個人因她歎氣。
“出去吧!”王小姐說。
幾個小時後,夜已深沉,報社偌大的采訪部幾乎漆黑一片,大部分員工早已下班,隻剩下兩個當值夜班的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