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直著脊背行了一個萬福:“不過是治體寒的藥。”
韋夫人露出淡笑,笑得衣衣背上的汗毛有些抖,她接著問:“歡兒呢?”
“我起身他已經出去了。”衣衣回答。
“你起身?”她掃了一眼半掩的隔扇門,“你們住一起?”
住一起?原則上說是的,可是這三個字放在韋夫人嘴裏,好像就不是那個意思了。衣衣回答:“我住內室,公子外室。”
“他何時這麼儉省了。”韋夫人在屋裏踱了幾步,“讓昆侖奴住內室,主人住外室,說出去誰人要信呢。”
“我不是昆侖奴。”
“不是也差不多了,”韋夫人瞧她,“生得比常人不同,又開口‘我我我’的……不是昆侖奴也頂多是平民,不是嗎?”
“璟朝除了皇家時時必守定稱,其他各門乃到庶人,稱自己也就是吾我二字。夫人難道在這鬥室之內聽我稱民女,便覺得會像鸞殿高堂麼?”衣衣平靜反問。
“皇家?”韋夫人又笑了,“你也知道皇家?我家有官家人,如今又是皇戚,怎就不該有規矩?你這小蹄子,平日就是這麼對歡兒說話的?”
衣衣還沒開口,便聽得門外回答:“她平日對我說話恭順得很。就不勞韋夫人操心了。”
韋夫人見鬼戮回來,登時柔了眼神:“歡兒。”
鬼戮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韋夫人找我有事?”
“歡兒,你回家吧。如今這家裏就你一個孩子了。你不回來,父親母親有多想你。”韋夫人切切。
“是。你終於把如蘇嫁出去了,還是嫁給禦之煥,一舉兩得。現在隻要她不被休回來,這家就是你的。就禦之煥的行事,他這輩子也不可能請旨廢妃。你再也不用煩心了。”鬼戮說。
“你這是什麼話?你是我兒子,我做一切還不是為了你,為了你不再過以前的日子?”韋夫人臉色陰沉,“不是福大命大,如今不論是你還是娘,早都成黃土了。人不爭,不得活。”
“謝韋夫人教誨。”鬼戮淡淡道。
韋夫人一時無語,然後走上前兩步,想要伸手把鬼戮拉到自己身邊。鬼戮卻往後退了一步,讓她的手懸空著。
空氣開始變得微妙。
“那麼,”韋夫人沒有收回手,而是將胳膊一轉,指尖指向默然站在一旁的衣衣,“這個丫頭,到底是你什麼人?”
“我買的昆侖奴。”他一口咬定。
“笑話。她自己都說自己不是。”韋夫人定定神,“你若是回來,可以把她帶回來,我去同你父親說。”
“笑話。我幾時說要去韋府了?”鬼戮冷笑。
“歡兒!”韋夫人再也壓不住火,“難道你要一輩子當……你不知道,知府昨日跟你父親和諸位府官宴飲,曾經提到你那個地方!你難道不懂他想幹什麼?你不知道知府跟那個人的關係嗎?”
鬼戮一晌不做聲,轉臉看著衣衣。
韋夫人看看衣衣,再看看鬼戮:“趁早脫身。那本就不是個正經地方。你的仇也報了,鬧也鬧夠了,該收收心了。等到有人知道鬼戮到底是誰,再看看他做過的事,多少場麵上的人財物被你染指過,多少案件可以翻過?以後你父親還如何在人前抬頭呢?”
“終於說實話了?”鬼戮笑,“說來說去,還是怕失了身份。有如蘇這個羲南王妃在,你還怕什麼?——哦,怕她記恨你,跟你翻臉?”
“我是怕你毀了自己!”韋夫人恨恨喊道。
“……娘,”鬼戮突然叫她,淒淒笑意從嘴角蔓延進眼眸,“自從你把我扔掉的那一日起,我就已經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