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是出門去小便時候聽見琴兒屋裏的異響的。他側著耳朵,聽了半天,聽得仿佛是琴兒在哭。他跑到慶餘和杜娘房外敲門,待慶餘罵罵咧咧出來,說明情況。杜娘便去敲衣衣的房門。慶餘聽得院子裏人聲,也爬了起來。
衣衣隻讓杜娘進門。杜娘點了燈,照在衣衣臉上,嚇了她一大跳:“丫頭,你這是怎麼了?”
衣衣渾身衣服連同被子裏麵已經汗濕透了,嘴唇毫無血色。幾乎是用盡最後的力氣才開了門。杜娘抱著她放回床上,伸手摸她額頭:“這麼燙呢?怎麼還腫了,琴兒,你這是痼疾還是新病?”
“是……痼疾。”衣衣咬著牙道,“要過一天,一天就好了。”
“有藥可用沒有?”
她搖頭。閉上眼睛把濕漉漉的頭發甩到一旁,但這一動引發了頭部劇烈的痛楚,好似千錐刺入。“爹爹……救我……”衣衣忍不住揪著杜娘的衣襟,嗓子眼裏發出哭喊。但在杜娘聽來,隻是含混不明的哽咽,她趕緊揪了枕巾過來先讓衣衣咬著,怕她傷了自己舌頭。
“琴兒,你這到底什麼病?你倒是告訴我,我好找人啊!”杜娘焦急地失了平日端定。
但是衣衣沒有再回答。已然不動了。杜娘伸出二指去探她頸部脈息,鬆了口氣。
“什麼事?”慶餘和另外倆人在院子裏等著。
“琴兒痼疾犯了,怕人得很。現下是疼昏過去了。”杜娘跟他們說。
“請宋郎中來瞧瞧吧。”慶餘說。
“那要天明了才行。他那脾氣,誰在這時候請得動?我看這病蹊蹺,不要隨便請閣外的郎中,就等一個時辰以後天泛明,去請宋郎中吧。”杜娘說著推他們,“你們都回去睡,我要看著這孩子,這一個時辰別再出什麼事。”
衣衣夢見小灰回來了。
它就臥在門前的竹竿上的晨光裏,雙目不移地盯著她。她抓了豆粒去引它下來,可它卻起身在房上盤旋,死活不肯落到她手上。
“你這個小壞蛋,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衣衣氣鼓鼓地對它喊。
小灰趾高氣揚地站在房簷上頭,不為所動。
衣衣終於惱了,把豆丟回簍子,去幹活,不再理它。
可這個時候,小灰卻飛下來,一步一步往衣衣腳邊挪。挪幾步看看她,咕咕叫兩聲,再挪幾步。
看它小心翼翼的樣,衣衣“撲哧”笑了,伸手去摸它:“真是不乖的小灰。”
但是在摸到它的一瞬間,它忽然被一箭刺透,釘在了地上。血順著箭杆流了下去,在土裏染成一個詭異的形狀。它的喙張開著,仿佛還想叫,卻再也叫不出來。兩眼失去光澤,逐漸蒙上一層黯淡的眼翳。
衣衣陡然睜開眼,覺得胸口壓抑得喘不過氣。她聽到自己的肺如同風箱一般鼓動的聲音,一晌竟是想不起來身在何處。
“你可是醒了。嚇死我們了。”麥子在旁邊輕輕說,“琴兒,你不是說一天就好嗎?你可足足昏了三天啊!”
“……麥麥。”衣衣的記憶緩緩覆蓋她的心智。
“告訴你啊。”麥子繼續保持輕聲,似乎怕他一吼衣衣就碎了,“小灰回來啦。”
小灰在外頭閑庭信步,有吃有喝。它腳上有信,麥子拿了遞給衣衣。
這是玉弓將軍的信。他問她出了什麼事,為什麼鴿子腳上空空地回去。並要求衣衣回信。
衣衣看著這字跡。信寫得簡單明了,卻透著莫名的焦慮。這焦慮仿佛是爹爹日日看著她的目光背後自以為隱藏成功的東西,仿佛是胡不傾臨終前未曾說出口的東西。他讓她想起他們。衣衣把信捏在手心,蒙上被子,無聲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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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信鴿。
信鴿的遠程雙地往返飛行馴養,是一個長期反複訓練才能達到目的的過程。需要兩地共同配合。文中為了情節需要,假設此信鴿已經馴養好。但在現實中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