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心裏疑惑,低頭去看那丟在地上的黃絹紙本,卻是詔命,隻是一字未著,還被扯破了一角。
“今日禦醫來報,貴妃方氏,孕。”他重重地咬在那最後一個字上。
衣衣控製住第一瞬間的下意識反應,沒有呼賀喜,而是靜靜聽著他往下說。
“朕都避到坤寧宮來了,他們還追上朕,讓朕下旨賞賜,甚至加封。”禦之烺仿佛自嘲,笑道,“衣衣,你知不知道,子嗣對現在的皇室,有多麼重要?朕,還有羲南王,目前都無子嗣。那青州老王爺的世子,還沒婚配。唯斫北王曾有個小世子,也夭折了。朕不確定,在朕之後的之後,********。”
“可是……也許方貴妃能夠給陛下再誕一位皇子。”衣衣不明白他為何神情冷峻,笑得令人心寒。
他沉默了很久。衣衣在這極度安靜中,甚至覺得自己聽見自己身體裏血液流動的聲音。最終禦之烺用指尖翻動書頁,開口道:“朕不會有皇子的。朕連公主也不會有。”
衣衣覺得腦中霎時空白了一陣,繼而問道:“但陛下不是有兩位小公主……而且前麵也有三位皇子曾在……”
“都是假的。”他抬起眼眸,瞳仁深黯,“沒有一個是朕的親生。”
衣衣覺得自己的血液不是流動,而是已經凝固了。她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外麵一瞬白光閃耀。雲層裏隆隆地響起了萬鼓般的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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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君,鄉君?”禦之燁耐心地喚她回神。
衣衣一驚,撩開車簾,看著騎在馬上的錦袍男子。
禦之燁失笑地說:“孤家是說,昨夜雨甚大,京師的街道都衝得幹淨了。”
衣衣看著大道兩旁正往溝中清淤的役夫們,道:“是啊……燥熱浮塵,都一掃而光。”
他隨著馬兒的步伐晃動身體,帶笑深深看她。
衣衣落下車簾,不再言語。
“雲雷啊雲雷,”禦之燁徑自在車外叨叨,“你生得這般矯健秀美,怎麼就總是要去睬那拉車的小騸呢。”
禦之烺在她走之前,降旨派人相送。她的猜測成真,他派了禦之燁來送她。上一次走出城門,是送玉弓將軍,她心裏酸甜苦澀,卻是真心實意。今日坐在車裏,卻要不斷委蛇,笑臉相迎,心裏想著那些至今還令她震驚的訊息,臉上還要一副春光燦燦。她心裏隻有酸澀難過。
“鄉君,前麵到月河渠了,登船入渠,你就可以走水路過澍河,一路往南了。你生在好時候,十五年前,孤家似你這麼大的時候,京煙運河還未鑿修疏通呢。先皇昭帝與陛下委實不易。”禦之燁歎息道。
“謝王爺指教。”衣衣回答。
禦之燁隻是策馬:“啾!啾!”
衣衣握緊瓏光劍,摩挲著那劍鞘上涼意幽幽的寶石和千回百轉的刻痕。
郅明十二年七月初六,七夕的前一日。一場連夜的大雨過後,舂陵鄉君自達州月河渠碼頭歸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