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走進西苑梅林榭,穿過兩道門,來到禦之烺書房。
本章照舊堆疊,禦之烺獨自坐在禦案後麵,拿著朱砂筆,一字一句地閱讀。
衣衣見了禮,他也隻是“嗯”一聲,示意平身,待煖殿把茶水送了,便讓左右都退出去。
衣衣看見皇帝指節突出的手指正輕輕敲打本章的邊緣,他專心致誌,思慮深沉。她便垂手立在一旁等待。
“衣衣,你過來。”禦之烺頭也不抬地道。
“是。”她慢慢走過去,站在他下位。
他放下本章,抬眼看她,問:“毒解了?”
“已解了大半,謝陛下……”
“大篧丹很厲害。”他打斷她的話,說,“司徒更厲害,是不是?”
“……司徒大人醫術高明。”衣衣回答。
禦之烺放下禦筆,揉動自己的手指:“冬天總算是快過去了。朕手腳僵硬也當好些了,這一冬有司徒在,朕已經比去年好過很多。朕該賞賜他些什麼?官位?他好像從沒在乎過。錢財?他好像也不熱衷。美人?美人……司徒今年有十七歲了吧,衣衣?”
“陛下……”衣衣憂心地望著他。
禦之烺看見她的表情,便笑:“愁眉苦臉甚麼?”
“陛下瘦了。”她說。
他一怔,又笑,說:“稀奇麼,朕會一直瘦下去的。已經兩個月沒有嘔血,朕知足的。”
衣衣陡然紅了眼圈,低頭不語。
“……衣衣?”他輕柔地喚她,“怎麼了?”
她搖著頭,說:“我不知道……陛下到底是怎麼了,為何與當初見到時那麼不同。陛下當初叮囑我,信任我的事,如今隻剩下我無所適從。陛下便是有司徒精心調理著,也一日日消瘦下去,可見陛下心裏是苦的,為什麼會這樣?”
“朕隻是想做完該做的事,留個太平天下。其餘的事,朕不想再理會。不過,若是有什麼拖著朕的腿腳,還是要處置的。”禦之烺平靜地說,“朕的身子自己清楚,要做完的事如今餘了賑災與拒北兩件。朕還沒有衰弱到不能決策的時候呢,用不著旁人來越俎代庖。你明白嗎?”
“陛下是指三王嗎?”衣衣直截了當地問。
禦之烺眯起眼瞅著她,笑意深深,道:“三弟將是你的夫君了,衣衣。你憑什麼認為,朕會與你談他?”
“憑陛下曾言,當我作小妹。君無戲言,我是信了陛下的。”衣衣回答。
他莞爾:“如此說來,好亂的輩分關係。”停了一停,又道,“朕的三弟說,他願意為國出征,如果朕詔告天下,說龍朝露已配羲南王的話。這實混賬。便是有聘書在先,便是龍朝露已經選定他,他就可以在朝堂上討這樣的詔命嗎?他知道這道詔命意味著什麼嗎?如果朕不發詔,他便不為國帶兵了嗎?——不過後來,朕明白了他的意思。”禦之烺眼底狡黠光爍,“他孤注一擲,想得長遠著呢。”
衣衣不寒而栗。她忽然讀懂了禦之烺隱藏在平靜表情下的憤怒。他怒羲南王表露的野心與冷酷,毫不讓步的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