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緣心語18(1 / 2)

第十八章 茶·世

《四川青城山天師洞聯》

掃來竹葉烹茶葉,

劈碎鬆根煮菜根。

——清·鄭板橋

鄭板橋如他筆下的墨竹,風骨清奇,剛正清姿。詩、書、畫均曠世獨立,世稱三絕。他一生中,才華滿腹,心懷天下,卻一直不如意,倒有半生時間,顛沛流離,賣畫為生。

鄭板橋詩作對聯都清雅,蘊含著生活哲理和人生智慧,這和他的修煉有關,也和他的經曆有關。

他出生書香門第,卻家道中落,三十五後之後,因為生活貧困,他在揚州賣畫為生。少年喪母,中年喪妻,晚年喪子,他在《哭惇兒五首選一》中這樣寫:

天荒食粥竟為常,慚對吾兒淚數行。今日一匙澆汝飯,可能呼起更重嚐。

兒子是餓死的,可見生活有多艱難。

他才華耀眼,卻一生貧困,四十四歲才中個進士。這樣的人生,反倒修煉出了豁達的氣韻。屢屢遭遇的人生重創,讓他對生活和生存,有著深深的感悟。詩作也有著簡單中的智慧,簡樸中的睿智。

掃來竹葉烹茶葉,劈碎鬆根煮菜根。

麵對清苦人生,卻保持內心的清雅,掃起竹葉煮茶吃,劈碎鬆根做柴,煮菜根吃。菜根,應該是說白菜,這樣的境況下,喝的茶,也未必是好茶,但那一份疏朗清雅的氣質還在。

鄭板橋是屬於生活的,他筆下的茶與竹,都搖曳在紅塵中,簡單,有風骨,有品格,滿滿都是煙火人生的味道。

他一生貧苦,卻一生保持了這份清雅。率性,幽默,世間的酸甜苦辣,都在其中了。

他題聯不少,很多是關於茶的。鄭板橋筆下的茶,和那些高士文人不同,他筆下的茶,有世俗味兒,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茶。

他曾給一間茶館提聯:從來名士能評水,自古高僧近鬥茶。

還有一聯,和“掃來竹葉烹茶葉,劈碎鬆根煮菜根”異曲同工:

白菜青鹽糙米飯,瓦壺天水菊花茶。

都是簡單的俗世生活,很廉價的飯菜,很普通的菊花茶,卻有很清雅豁達的味道。

這題聯,據說是鄭板橋送給一位朋友的,當時,他去朋友家吃飯,朋友和鄭板橋一樣,也過著十分清貧的生活,淡泊名利。朋友家裏掛著一幅堂聯:

粗茶淡飯布衣裳,這點福讓老夫享受;齊家治國平天下,那些事有兒輩擔當。

很契合鄭板橋的性格,倆人對坐品茗,閑談,朋友還留他吃了飯,當然沒有什麼好飯,無非是清水煮菜,加點鹽也算是美味了,飯呢,就是糙米飯,粗茶淡飯,兩個人吃得很香甜,因為心境豁達,簡單率性。鄭板橋臨走的時候,就寫下了這幅聯相贈,還原了那一天的相聚。

簡簡單單的飯菜,簡簡單單的招待,卻表達出並不簡單的友情和詩情。

鄭板橋曾自我表白說:凡吾畫蘭、畫竹、畫石,用以慰天下之勞人,非以供天下之安享人也。

鄭板橋是接地氣兒的詩人,畫家。他參與、洞悉底層勞動人民的生活,又在這生活基礎上,提煉出一份瀟灑和豁達來,情趣萬千,又貼切自然,自然得就像鄉下外婆家院子裏的棗樹,勾勒出生活最本真的模樣。

民間的茶文化,是不容於高雅的茶道的。

茶文化,一直在占據著高雅的舞台,而底層百姓生活,離高雅太遙遠了。

幸好有鄭板橋,還原了民間茶文化的粗獷和真實。

無論是“掃來竹葉烹茶葉,劈碎鬆根煮菜根”的茶,還是“白菜青鹽糙米飯,瓦壺天水菊花茶”的菊花茶,都是妙玉口中解渴的蠢物。

茶文化無論如何普及,茶道無論是從規矩到心,還是從心到規矩的轉換,一入民間,便脫下了那些華麗繁瑣的外衣,還原成赤裸裸的解渴之物,無需精致,無需程序,一壺開水,一盞粗瓷大碗,有著煙火的質感和英雄般的豪邁。

真正的世俗,就在這些尋常百姓間,茶清靈不染塵,但茶畢竟是依附於俗世的,當清茶入世,便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百姓們雖然生活清苦,卻心思簡單,閑來無事,也有喝茶的需求。他們喝茶,喝的不是精致和文化,喝的是休閑,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武俠小說裏,大俠們走累了,往往會遇見一個簡易的茶棚,小二肩上搭著毛巾,手裏提著茶壺,穿梭在客人之間,門外高高挑一個巨大幌子,上書一個大字:茶。

這樣的場景並不是小說家們杜撰,是真實存在於曆史的一段古人生活場景。

從很早的時期,茶館就開始在市井林立,大碗茶,粗製小點心,價錢便宜,無限續杯,百姓們自得其樂,行人們歇腳打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