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偷吃禁果
愛鳳在街上走,她的口袋裏隻有三元錢,這是她的全家財產,她如一隻蝸牛,被人看作是死皮爛臉拖著口水鼻涕在街上爬行。肚裏的孩子在踢她,那脹起的肚就是孩子的家,是孩子的房子,她在巷裏走,走也走不出個道道來。她的全身被掏空了,她移動著軀殼,這軀殼便是房子,她的靈魂飄上了天空,肚裏的對她說,我踢你,誰叫你把我放進來的,原來我在雲裏在河裏沒有房子,沒有墳墓,沒有門。門,你讓我進你的門,進這房子,你快開門,我要自己走。孩子,還不能出來,我們沒有房子,你自己就是房子。你真可憐,世上的人最可憐的便是主人無房可住,房子自己卻走了。愛鳳走過一條一條巷,走過一間一間房子,房子卻躲開她,巷卻永遠走不完。她終於跳上了一輛公共汽車,一節開著窗有幾隻輪子的會跑的鐵棺,鐵棺在城裏喘著氣,載著無奈的人尋活幹尋飯吃然後走到人生的盡頭。她要回家,家鎖上了門,開門開門。誰?愛鳳,她死了,她死了。母親在回答。讓她進來吧。父親說。讓她進來。這房子住誰,讓她永遠別回來好了。你就在騎樓下過夜吧。
騎樓?
地中海的風雨飄飄欲墜,那是古西方的券廊,地中海的風吹開了廣州城,廣州的風雨吹出了這西關特有的騎樓,騎樓建於石室一帶,石室原是兩廣總督府,後來改建成中國最早的基督教堂。愛鳳死了,她兩次在街上走,沿著騎樓,避開了風雨。她坐在騎樓下,等著天亮。她問上帝:“我冷,我肚裏的孩兒怎辦?”
你肚裏的兒改了姓你可知罪。
“上帝你姓什麼,兒可跟你姓。”
騎樓們讓西關(方)之物你們廣州西關之人把它變成這避風擋雨的也好買賣實是商家的好心麼你死不了
這騎樓在樓房前跨入人行道,人行道是房子嗎?東方你不管嗎,上帝,你是誰呢,怎麼人會為樣。
時間是倒流的啊不是向前也可橫著來豎著去想不懂的便是我了
那一天風雨交加,愛鳳和一個男孩從廣州回農村,很大的雨,他倆逃進了那竹林下的一間泥磚小屋。屋裏有幹稻草,一小堆幹稻草。就在兩人進屋子的一瞬間,外麵是狂風大作,如果沒有那竹枝的遮蓋,這小房子會被吹走的。他看著她濕透了的全身,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盡管他平時是一個好拿女孩開玩笑無所顧忌的人。她脫了上衣,用手擰幹。心想,沒幾個小時,這雨停不了,雨停了,也過不了那河,河水洶湧,山洪暴發,有兩個知青曾被河水淹死,他說這雨真大。她看看自己,衣服緊緊貼著全身,幾乎是原形畢露,胸前是兩支挺立的嫩竹筍,雨後的嫩竹筍。她看他擰衣服,不知自己怎麼辦,她說他把褲子也擰幹了,否則穿著以後會風濕的。她脫下,擰幹了,他轉身看她,剛才的無所謂變得不好意思啦。他看見了竹筍,雨後的春筍她也看見了,在雙目的注視下勃發,是春天啦。他問,你怎麼辦。她看著他又低下頭看自己。他說我站在門外,你自己脫了衣服擰幹吧,他很想看,嘴裏卻說我不回頭。她說,我冷。他盯著她的雙眼,一股脫韁的洪流在扭動著他的心,他進入了一個虛幻的世界,堅硬的身體軟下來,滾熱的血充滿了眼也滿了全身,她的頭發濕了,全身濕了,一個勻稱粗壯的女孩閃著一種健美的光芒,她的雙眼從上而下的吻遍他的全身,他羞慚地感到自己被那惱人雙眼之間控製著,腦袋繃緊了。兩個人就這麼站著,任小層之外的風雨狂作,突然一道炫目的閃電劃破天空,那是一聲春雷。他和她不由自主地擁抱在一起,熱浪在清涼的衣服之間回環,她模糊又明確,她明確又模糊,他的臉在她的臉誘導下,他胡亂地吻遍了她臉上的一切,那是她的額頭、鼻子、臉頰、耳朵、脖子、這是她那嘴唇,充滿著笑聲和魅力的雙唇。他感覺到了她的溫暖和熾熱,這是通向她心髒的門戶,他把她緊緊地含在嘴內。她翻動著,和他說話,這樣說話也可以,而且是那麼美妙,誰也聽不到隻有他們兩個人,是其正心靈之語。他的心啊,軟啦,酥啦,一對小白鴿是一對籠包在哄著他沸騰的胸膛,她透過那一層濕透了的衣服,熱浪逼人的向他逼來,他從她的嘴唇探知,他無法抗拒,她也無法讓她不生長,他用力抵壓,可這破土的雙筍越壓越猛烈。穿透了他的胸膛,他隻有用兒時的去迎接那道噴薄而出的激情。他隻能當嬰兒,因為他不知怎麼,20多歲了,他隻接觸過一個女人,那就是母親。所以,他麵對母親以外的第一個女人,他不由自主地回到他嬰兒的位置。一種母性的愛憐衝破了她的嬌羞和文明給她帶來的罪惡感,對嬰兒的初生誰不愛憐。她看見了蝌蚪,那是生命的最初激動,他的手落在她灼熱的小肚上,他說,我想摸一下。她沒有回答,他的手落在她的肚臍上,這是麼,她閉上眼把他的手導向他渴望回歸的聖地,他發抖了,她也顫栗了。我找到了,找到了,怎麼在這裏。在哪裏。他把手放在她的肚上,我想不到,誰也想不到自己歸家的路。她的手握住了希望嗎,那是春天的孤筍,穿透了濕潤的土地,在春雨中破土而出,想穿透了天空,耍著不屈的劍姿,她握緊了,那上麵有刺,紮著她的手,她願看著這筍長大,但最終會被那風被那雨那滿枝頭的葉子吹彎的,麵對春,瘋了呢。他想把這無邊的天,縮成他渴望的一個泉眼,她是多麼渴望這蓬勃的春筍充滿她那空虛無限的心。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