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事情,莫長安略有耳聞,聽人,皇後慕容嫻雅誕下太子崇徹,因著早些時候受了暗害,臨盆之際大出血,一度就要死去,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就漸漸好了起來,隻是將養了近一年,才恢複元氣。
如今想來,那時慕容嫻雅的確是大出血,但也在同一時刻,虞笑與慕容嫻雅來了一次掉包,她將慕容嫻雅妖化入槐樹之內,自己取而代之,留在宮中將養……隻是,至今,莫長安也不知道,那時候慕容嫻雅是當真被戚貴妃害了,還是她自己的身子的確抱恙?再者,吳幽對於那件事,知道幾分?何時開始知悉?
這一團又一團的疑雲籠罩在莫長安的心頭,讓她心中不由自主的便又沉重了幾分。
“我後來知道,慕容嫻雅是難產了,生下太子的時候,便一度昏厥。”那頭,少年依舊絮絮叨叨的著,歎息不止:“你人心,是不是太過複雜了點兒呢?”
“人心複雜?”莫長安挑眉,看了眼少年,赤紅的狐尾慣性一甩:“看來你是知道慕容嫻雅為何難產?”
“哼,那當然!”少年倨傲,道:“我知道的事情,可比你們想象中的多!”
夜白冷眸掃過,有些不耐之意:“那你看,慕容嫻雅為何難產?”
聽人,慕容嫻雅之所以難產,皆是戚貴妃一手所害,這是宮中最廣為流傳的事情,縱然明麵上誰也不,但背地裏卻心知肚明。
隻是,如今添了虞笑的事情,他們誰也不知道,這些個傳聞究竟幾分真假。
“所以我人心叵測,太過複雜,不是嗎?”少年搖了搖腦袋,若非沒有身子,倒是別樣生動:“他們都,這件事和戚貴妃分不開幹係,但就我所知,戚貴妃的確有下手,但那時候慕容嫻雅並不在這未央宮裏頭,怎麼可能被加害?”
“你什麼意思?”莫長安眉心一跳,深覺聞到了更為詭異的情況:“慕容嫻雅不在未央宮?”
慕容嫻雅那時懷了孩子,怎麼可能……不在未央宮?更何況,她若是不在……那彼時在未央宮的……是誰?
心下隱隱有幾分不好的預感,莫長安眸底深深,下意識看了眼夜白。
夜白淡淡凝眉,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你也奄奄一息,就當真能掌握的了未央宮的動向?”
這槐樹精的意思,夜白其實很是明白,畢竟這槐樹林地處未央宮附近,而千年樹精更是根係蔓延,遍及整個未央宮的地下。
他就像是這周遭整片林子的首領一般,但凡有些動向,他皆是可以洞悉,尤其未央宮中的氣息,他亦是能夠分辨一二。
“奄奄一息歸奄奄一息,有些氣味我是不會記錯。”少年道:“其實你們也該是想得到,我初見慕容嫻雅的時候便覺得格外陌生,尤其她身上染血,氣味很濃,幾乎一瞬間就讓我分辨出來,這並不是我尋常時候悉知的。”
他對慕容嫻雅的氣息極為陌生,但對虞笑……卻是相反。很奇怪,分明該在未央宮裏頭養胎的慕容嫻雅,整整數月,不在宮中,反之虞笑氣息濃烈,讓人費解。
莫長安眸底有光芒閃過,頓時抬頭,看向少年:“不會罷……”
她頭一次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畢竟若是當真如她所想,那麼一切的確明朗許多,可對於虞笑,卻是愈發殘忍!
“你想的沒錯。”少年點頭,依舊是一張沒心沒肺的臉容,道:“後來我從慕容嫻雅口中得知,慕容嫻雅懷胎九月,一直到誕下太子崇徹之前,她都沒有入住過未央宮,唯獨那一日,她臨盆在即,被宮人秘密抬到未央宮中,拚盡全力誕下崇徹之後,才被虞笑帶了過來……”
慕容嫻雅從未真正的待過未央宮,也就意味著,自吳幽登基之後,入住未央宮的皇後,其實一直都是虞笑。
那時宮人傳,皇後慕容嫻雅端莊秀麗,是個心善的人物,她懷著孩子,即便登上了鳳位,也絲毫不顯驕縱……如若一開始就不是慕容嫻雅,而是虞笑……那麼禦醫診出的孩子……
“戚貴妃害死的……是虞笑的孩子。”夜白如履薄冰的聲音,仿佛覆上一層寒霜,低低沉沉,莫名令人深覺壓抑。
戚貴妃的確送了藏紅花,的確試圖殺了‘慕容嫻雅’的孩子,可她不知道,那時她以為的慕容嫻雅並不是真的慕容嫻雅,而是虞笑。
所以,五年前的某個時候,虞笑腹中的骨肉被生生扼住咽喉,還來不及降生在這世上的時候,便死在了未睜眼的歲月。若是莫長安沒有料錯,正是那孩子的死,讓虞笑徹徹底底陷入瘋魔,畢竟……那有可能是陵羽留給她的最後念想啊!
“大抵就是這樣罷。”少年歎了口氣,繼續道:“在此之前,我並未覺察到過深的戾氣,隻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未央宮那頭才隱隱出現煞氣,直到我見著虞笑那一日,才明白過來,那黑氣繚繞,皆是從她身上散發。”
虞笑在最初入宮的時候,的確如宮人所,是個良善而寡淡的人,所以那時宮中大部分的宮人,都對她讚不絕口。可誰也沒有料到,戚貴妃誤打誤撞,害死了她和陵羽的孩子,她將養了數月,終於迎來了慕容嫻雅和吳幽的孩子……但這中間,到底有些事情,對不上情況。
“我人性複雜,你當我開玩笑的嗎?”似乎明白莫長安的不解,那少年倒是再次出聲,著:“雖我不曾曆經人世,但處在深宮千百年,那些個手段計謀的,我其實早已了如指掌。”
著,她看向莫長安和夜白,繼續道:“你當是誰趁著慕容嫻雅臨盆的時候,將她帶到未央宮?你當為什麼戚貴妃會有膽子謀害‘皇子’?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背後的黑手設計罷了,這世上啊,誰也不是無辜至極的。”
那老神在在的話,聽得莫長安蹙起眉梢,這時候,她也沒有心思再去管槐樹精是否過於老成,是否太過誇張,所有的心思皆是在他的隻言片語之間。
他人性複雜,深宮陰暗,可最是要的……當是整件事的因果起始。
就在答案呼之欲出之際,忽然傳來一聲女子低弱的聲音:“你們的好奇心可真是重啊,連這種事情,也想著打聽一二?”
有那麼一瞬間,莫長安和夜白對視一眼,兩人盯著眼前少年臉容,見著他漸漸五官模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心下微微一頓。
“你就是慕容嫻雅?”雖是疑問的話,但出自莫長安之口,卻是莫名篤定。
雄槐樹精隱沒了去,此時雌性便占據了主導權利,二者相生相伴,永生永世都無法同時出現。
“不錯,是我。”長長的墨發遮住她半張臉容,她緩緩抬眼,一雙眸子滿是疲倦:“我和笑笑,是不是生的一模一樣?”
她忽然笑了起來,有些嘲諷,有些沉重,但那張即便略微灰頭土臉的臉容,的確光彩熠熠,和虞笑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
莫長安斂眉,眉宇絲毫吃驚之意,隻淡淡道:“容色一樣,可眉宇神態,極為不同。”
縱然她笑起來和虞笑一般,唇角梨渦搖曳,如一池春水被攪亂,但她眼中點滴卻和虞笑絲毫不同,隻一眼便極容易讓人辨認出差別。
似乎沒有料到莫長安的回答,慕容嫻雅靜默片刻,好半晌才繼續道:“如今自然……是有些不同的,從前我與她,一顰一笑皆是相似,很難讓人辨認出真假。”
也不知哀傷還是懷念,這話的時候,慕容嫻雅神色恍惚,仿佛那些過去已然離得她很遠很遠,遠到百年過去,如夢似醉。
莫長安看著她,一時有些啞然,不知這個時候,她是該繼續方才呼之欲出的答案揣測,還是如何與慕容嫻雅道。
莫長安還沒來得及想好如何回答,夜白卻是冷冷出聲,徑直問道:“那個人是吳幽罷。”
那個人……明擺著就是指著方才少年所的背後之人,而顯然,慕容嫻雅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也全程聽了他們的對話,畢竟雙頭樹雖雌雄無法同時出現,但未出現的一方卻是可以聽得見得外頭所有,包括他們之間的對話。
吳幽二字,就像是釘子一般,深深紮在虞笑的心尖,她恍惚眯起眸子,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唇齒微顫,緩緩回道:“我初次見著他的時候,還隻是青蔥年華的少女。你們大概不知道,我對他是一見傾心,再不可忘卻……”
慕容嫻雅莫名的便起了她與吳幽之間的故事,有些突然,卻絲毫不顯違和。可莫長安還是看得出來,慕容嫻雅果然是與虞笑不同,尤其提及吳幽的時候,兩人的眸底,情緒萬千,卻獨獨不甚相同。
虞笑提及吳幽時,除了恨意便是憎惡,可落到慕容嫻雅頭上時,竟是複雜與懷念,這就好像那些個癡情女子在情愛上受了重創卻仍舊不悔一樣,看的莫長安有幾分可憐與同情,不由自主便生了出來。
慕容嫻雅倒是沒有注意到莫長安的神色,隻低著眉梢,一字一句道:“笑笑離開慕容府的時候,母親便與我過,她給我定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名門望族。我那時不過十二三歲,雖未曾情竇初開,但心中對他存了幾分抗拒之意。”
“我與笑笑,其實脾性略有些相似,譬如我們都不喜歡被左右了人生。可十四歲那年,我去探望笑笑,沒有見著她,卻見到了公子……”
十四歲的慕容嫻雅,端莊秀麗,一如外界所,深的父母寵愛。那時她父親生意漸漸做大,府中兄弟也開始打算入仕,她常年病弱,終於將養著慢慢好了起來。所以,她央著她母親,是要去見見虞笑,便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