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笑和陵羽最終還是平安無事的回到了襄軍的陣營之中,於是,美人救英雄的故事,一時間再度傳開。
人們皆是,襄國陵羽身邊的那個絕色美人,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她為了陵羽,冒著危險闖入百葉族的禁地,兩人好歹是有驚無險。
故而,在虞笑不知情之下,她的名聲愈發響亮,諸國皆是知悉,襄國太子陵羽身邊,有美人虞姬相伴左右。
英雄美人的故事,直至百年之後,到了莫長安這一代,還在廣為流傳。可莫長安不知道的是,那個為人稱道的虞姬,有朝一日就這般出現在她的麵前,以另外一種方式,別致而又淒涼。
偏殿之中,焚香繚繞,虞笑半靠著美人榻,眉眼濃鬱:“阿羽回到軍營之後,整頓軍馬,終於耐下心來,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與百葉族抗爭到底。”
“我聽,百葉族的首領,兀自請降。”夜白淡淡出聲,琥珀色眸底看不出情緒。
據著史冊上記載的,襄國陵羽攻城百葉,足足耗時半年,這半年裏,百葉族曾有過請降,但作為降軍一族,他提出了旁的條件。
“不錯。”虞笑睨了眼夜白,似乎對於夜白能夠知悉,表示並不驚訝:“隻是,百葉族首領請降有個條件……”
到這裏,她垂下眸子,忍不住嗤笑一聲:“大抵你們也是聽過的。”
虞笑從前不知,可入了吳國皇宮,成為慕容嫻雅之後,才漸漸知悉那些過往。也漸漸明白,原來自己與陵羽的曾經,雖不是真真切切記錄在曆史之中,但好歹始末不差,留在了歲月與後人的口中。
莫長安聞言,忍不住出聲:“百葉族的首領,要他以你去交換。”
這是既定事實,夜白聽過,莫長安亦然是聽過,但凡知道襄國的,知道陵羽與虞姬的,皆是對此心中有數。
畢竟,這是一代霸王與美人之間可歌可泣的故事,縱然最後他們誰也沒有得到善終,但卻留在了文人騷客的口中,流傳下來。
“是啊,我那時也是有些震驚。”虞笑自嘲一笑,卸去濃妝的她,溫雅而又靜然,就算歲月沒有在她臉上刻寫紋路,但那雙泛著空洞的瞳眸,還是有痕跡掠過。
她回憶著那時的舊事,一時間神情恍惚起來,也不知是懷念還是不屑,總歸讓人看不通透。
與陵羽回去的那幾日,本是風平浪靜,虞笑因著日夜照料陵羽的緣故,到底傷了幾分身子,於是在下人的侍奉下,調養了幾日。
但到了第五日的時候,她深覺身子骨好了許多,夜半時分有些困意全無,便打算踱步走出營帳之外,透透氣息。
隻是,她沒有想到,在她方出了營帳的功夫,便有人鬼鬼祟祟自一側掠過,她顧不得其他,便跟了上去,等到被人引到一處不知名的空曠地兒,才恍然察覺。
“引我到這兒來,有什麼事情?”虞笑凝眸,不慌不忙。
她知道,現在的節骨眼,能夠將她引出的,除了吳幽便是陵羽的人,但陵羽顯然不會這麼做,他至今還在養傷,百葉族的事情也尚且讓他焦頭爛額,根本沒有心思去揣測她。再者,自山洞之後,陵羽對她的戒備該是鬆了許多才是,更是不可能多此一舉。
因而,想通了這一點,虞笑便知道,來者不是陵羽的人,而是吳幽的,至於為了什麼……她不去深思,自然會有人告訴她。
心下存了這麼一絲計較,虞笑已然極為坦然而平靜。但下一刻,有聲音自身後傳來,到底讓她忍不住眉梢緊蹙。
“笑笑,”那人淡淡的聲音中,透著一股熟悉的溫潤:“多日不見。”
虞笑身形一滯,轉而回頭看去。
月色之下,男子芝蘭玉樹,一襲黑色夜行衣,絲毫不影響他氣質皎然,眉眼潤澤。
“原來是你啊……”她哼笑一聲,不為所動:“宋卿,宋大人。”
多日不見,宋卿依舊清淺如風,他就像是早些時候的名流貴公子一樣,哪怕衣著簡單,也仍然有股難以言喻的氣韻。
可再見他,虞笑早已不如當時惆悵而無可奈何,反而自心中湧出一股子厭惡之意,任憑她如何克製也克製不住。
這大概是對於從前拋棄過自己的所有人的厭惡,無論是慕容家的人,還是吳幽……亦或者如今的宋卿。她骨子裏是如此的憎惡著,哪怕她也知道,他們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利己罷了,誰也沒有義務與責任幫襯她什麼。
那一聲宋大人,聽得宋卿心尖一顫,但他還是望著虞笑,忽然道:“笑笑,你瘦了。”
虞笑的確瘦了,瘦了許多,尤其在臉容。從前那有些嬰兒肥的討喜臉,如今消瘦而又平滑,瞧著少了幾分可人,多了幾分豔骨楚楚的韻致。
“跟隨行軍打仗的,哪兒會不瘦?”虞笑反問一句,笑容很淡:“倒是宋大人,瞧著頗為精神。”
宋卿如今,也算是封了官,聽他在吳幽身邊,獻謀獻策,很是手段高超,不過短短數月,便一躍成了吳幽身邊的紅人,也算是讓吳府的許多謀士,眼紅不已。
這樣的虞笑,陌生而又冷淡,與從前那個談笑風生,嬉笑怒罵皆是相宜的姑娘,仿佛有些不太一樣。
宋卿掩在袖中的五指微微隆起,好半晌他才看著虞笑,道:“笑笑,你還是這樣恨我,對嗎?”
恨他什麼?自然是恨他拋下她,與吳幽一起將她送到旁人的床榻之上。
他知道,那時候虞笑是存了何等的心思,孤注一擲將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可他終歸是無法忘卻一切,帶她離開。
“恨?”虞笑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道:“宋大人當是忘了,我與宋大人無親無故,最多不過經年之交,宋大人所作所為,並算出格。隻是……”
到這裏,她抬眼看他,眸底情緒淺淡:“隻是,當年我出逃,若非遇著宋大人,恐怕早已逃出生,有著別樣的如今,在這一點上,宋大人的確是欠了我的。”
事實如此,數月之前,宋卿執意配合著吳幽將她送去陵羽的身邊,不算是虧欠,畢竟他們彼此所需不同,下熙熙攘攘,皆是為利來利往,並沒有什麼好計較的。
可幾年前,她出逃時遇著宋卿,卻是讓她今後的人生翻覆地,變了徹底。有時虞笑也曾想,若是那時她沒有遇到宋卿呢?是不是如今她已然嫁給了尋常之人,過著平凡的生活?
誰也不知道,這些若果究竟是否如此,但這件事上,宋卿的確欠了她的。
“笑笑,你的的確沒有錯。”宋卿道:“我欠了你的,若是有朝一日……你要我還,哪怕是命,我也給你。”
他知道這些話很是空洞,可他能夠給的,僅此而已。
“命?”虞笑邪肆的揚唇,問他:“宋卿,我現在要你的命,你給嗎?”
她直直盯著宋卿,眉眼彎彎,仿若在問今日月色可還明亮一樣,隻言片語之中卻是透出一股子惡毒之意。
可她知道,她就算現在立刻馬上要宋卿償命,宋卿也一定不會給她。
這些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啊,總是一套做一套,在實質上,宋卿和吳幽又有什麼區別呢?
不過一個是君,一個是臣罷了,嘴臉皆是一致。
“笑笑……”宋卿心頭微疼,卻還是強顏歡笑:“你知道的,我如今還不能死。”
“是,我知道,所以你那虛假的嘴臉又為何要對著我再次露出呢?”虞笑冷冷勾唇,話裏話外都是不屑:“宋卿,你如今和吳幽是越發的相像了。”
“笑笑……”宋卿嗓子發酸,好半晌不出話來,等到他再次開口,卻是話鋒一轉,徒然問道:“我聽,你入了百葉族的禁地,將陵羽救出?”
“不錯,我救了他。”虞笑耐著性子,也不去追問宋卿今夜究竟要做什麼,隻淡淡抬眼,道:“怎麼,宋大人如今是來與我問罪的?”
宋卿身形一頓:“笑笑,你這樣做,是會觸怒他的。”
這個‘他’,無非就是吳幽罷了。她分明是吳幽布下的棋子,卻救了不該救的人……陽奉陰違的事情,不是她可以做的。
“觸怒他又如何?”虞笑不以為然,隻笑道:“我當初便過,從今往後與你二人再無幹係,難道的還不夠清楚?”
宋卿不回,反問:“你果然……是對陵羽動了真情?”
這話的時候,他神色幽深,麵容難得有了幾分嚴肅,與先前那般名仕風雅纖弱的模樣,有些不同。
動了真情?
虞笑心中微微一動,卻還是冷笑一聲,理所應當道:“陵羽與你們皆是不同,他有大丈夫風範,比起你們這等蠅營狗苟之輩好上許多,我為何不能對他動情?”
雖她並沒有當真歡喜陵羽,但陵羽的確比起宋卿和吳幽好上太多太多,至少在對她的方麵,陵羽堪稱真君子。
隻是,這些她不會與宋卿,這是她和陵羽之間的事情,宋卿沒有資格知道。
“笑笑,你不能對他動情!”宋卿忽的上前,捏住她的纖弱的臂膀,道:“若是讓公子知道,他會殺了你的!”
虞笑縱然再怎麼得吳幽的寵愛,可宿命最初,便隻是棋子。作為一個棋子,她沒有選擇的餘地,也決計不能對敵人……動了真情。
“殺了我?他闖入襄國軍營來殺我?”虞笑眸底劃過暗芒,麵上卻是絲毫不顯,繼續道:“宋卿,你該是知道,如今陵羽待我極好,無論是誰都動不得我,更何況是吳幽?”
今日宋卿前來,便是代替了吳幽的。吳幽作為‘掌舵’之人,自是不能隨意出動,故而虞笑知道,吳幽根本無法真正入襄國軍營來殺她,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