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園。
落日夕陽,墨香氤氳,屋中暖爐已燃,時而發出輕微的“嗶剝”聲。一杆筆管如靈蛇於紙上遊走,起起落落,看似恣意隨心,可但凡筆到之處,均是濃淡相宜,兩兩生輝。那一色之墨,現下看來卻絲毫不顯單調,那花那樹那人,宛然若真。
“城......”水芙蓉剛要叫,卻見毓縭專心致誌地在作畫,便閉了口,特意把腳步放輕了。她知道他好靜,尤其這時,是不喜歡有人打擾的。正準備掩門退出去,毓縭卻開口叫住了她。
“什麼事?”他問,頭也沒抬,視線依舊牢牢放在那畫紙上。
水芙蓉知道,毓縭閑暇之時經常會在這裏寫寫畫畫。其實從前她一直挺奇怪他會喜歡這些文人的東西,後來呆久了才知道,他非但武功卓絕,而且還善辭賦,通經略。她看過他的字畫,字很俊秀大氣,筆力遒勁,而畫則都是水墨,也就是些山水蟲魚。多半他寫完了畫完了就會當成雜物丟掉,隻有極少時候才會拿去裱起來掛上,也就是這屋裏的幾幅。
水芙蓉緩步走近,似是畫完了,毓縭收筆將紙一背,道:“說吧。”
“芙蓉是來跟城主說一聲,該預備的都已經好了,若要出發,隨時都可以。”她本想瞧瞧他畫了什麼,可後來還是作罷。
“恩。”毓縭點點頭,複而又問,“蒼呢?”
“也差不多了。”水芙蓉瞥了一眼毓縭的臉色,“城主......真的準備強取嗎?”
“是他主動請命。”別過目光,毓縭淡淡說道。末了,見水芙蓉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心生疑惑:“怎麼,可還有事?”
“是......”水芙蓉輕輕咬了咬嘴唇,“沁水居有人來報,說是她想見你。”
“她?”毓縭聞言也覺得奇怪,怔了一怔,他點頭應道,“我知道了。”
“城主,會去嗎?”水芙蓉忍不住開口問他,盡管她知道不該,可還是忍不住。“聽說她喝人血......”
說到這裏,水芙蓉沒再繼續,倒是毓縭看著她微微挑了挑眉,仿佛渾然不在意,隻道:“然後呢?”
“我沒有別的意思。”水芙蓉瞥了毓縭一眼,有些不自在地挪了視線,“若是好人家的女子,不該會這樣的......我是怕城主一時心軟,留下禍患。”
聞言,毓縭沒有說話,兩個人隻那麼靜靜地站著,而水芙蓉不免心中忐忑。過了些時候,他緩緩開口道:“你是哪裏聽來這些閑話,怪力亂神的瘋語,你也信麼。”
“我......”水芙蓉詞窮,神色一黯,“城主叫我不要信,可為何自己還是執著於此。”
“你說什麼?!”水芙蓉聲音不大,卻是一語中的,使得毓縭聽來很是刺耳。
“城主總說沒有護著她,可是若沒有護她,何以三番四次手下留情?!”水芙蓉笑得有些嘲諷,“城主說神佛夢境不可信,那我倒要問問,棲鳳居和棲鳳湖,又是為誰而築?!”
當年鳳城初建不久,毓縭便派人在城郊興土木,並且在離宮修棲鳳居,裏麵的擺設家具,大到一桌一椅,小到茶具筆墨,都是他親手所置,更甚,他躬耕於園,年年栽桃十餘株。
他從不讓任何人進那個地方,違者格殺,隻水芙蓉是例外。
那時她還不大,因為好奇便偷偷走了進去。裏麵說特別不特別,也就是樓閣庭院,沒有任何珍奇之物,相比其它,或許還略為簡單,可就偏偏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讓她覺得心喜不已。
可才進屋子,她便後悔了,沒想到毓縭正在裏麵。那時候的他,正在凝神看著牆上的一幅畫,畫中是一個女子,一個很漂亮的女子。毓縭見到她,臉上閃過一絲陰霾。當時她很怕,雖來不久,可棲鳳居的禁令她還是知道的。想跑,可雙腿卻不住地打顫,渾身一點勁兒也提不起來,隻能驚恐地睜著眼睛看他向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