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蓮來的時候,初染正側身窩在躺椅裏,墨發長瀉,眉目安靜,臉上落下夕陽清輝的彤影。輕手輕腳走近,舒蓮抬手在她麵前晃了晃,許是睡著了,她呼吸均勻,很是沉靜。
銀針並沒有被動過的痕跡。鬆了口氣,舒蓮放下錦盒,斂聲屏息走了過去,然後小心翼翼將它拿起。
“你在做什麼?”
初染的聲音冷不防自身後響起,驚得她脊背沁涼,匆匆將銀針收好,舒蓮緩緩轉過身來。因為光線的緣故,她看不清她的臉,惟獨側顏那朵桃花,紅得要滴出血來。
“有事嗎?”沒有理會舒蓮的小動作,初染隻淡漠地問了一句。
舒蓮懶得做戲,倨傲地衝桌上的錦盒怒了努嘴:“給你的。”
初染“嗯”了一聲,也不看,隻端了盒子在手裏,若有所思。
“這可是上好的補藥,總共也沒多少,姑娘定要好生用著,千萬別浪費了。”舒蓮麵含譏誚,走時還恨恨甩了一記袖子。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初染喚住她。
為什麼?她也曾這樣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還活著?
當初遭人算計,她命懸一線,冷夜淒迷,男人的微笑恍若修羅,雪亮的刀光中,她看見自己慘白的臉。撕心裂肺的疼痛,徹骨透心的恐懼,宛然隻在昨日。若非秋慕雲,她現在該是鄉野孤魂。
揚唇挑眉,舒蓮漾出一個甜美的微笑:“風姑娘糊塗了麼?我是公主的侍女,公主在這裏,我自然也在這裏。”
完美無缺的答案,看來她並不打算坦誠,初染一歎,複而重新躺了下來。雲霞蒸蔚,照得那片荷塘分外妖嬈,瑰麗如血的紅,漫漫無際。
“你不是要殺我麼?現在是個好機會。”初染的聲音不變喜怒,平靜無波。
舒蓮聞言果真一滯,眉宇間有動搖之色,掩在袖中的手已然緊握成拳。可這種狀態也隻持續了片刻,很快她便冷靜下來,微微一笑:“風姑娘說的話我怎麼聽不懂呢?你我無怨無仇,我殺你做什麼?這等玩笑,風姑娘可別再開了,我膽子小,禁不起嚇。”
初染沒有答話。假作真時真亦假,她一番肺腑她卻是不信,看來顧慮過多未必是好事。想到這裏,初染忍不住笑出聲來,低低地,一直笑到流淚。閉上眼睛,眼淚卻愈發凶,那努力扯出的笑容,終於垮了下去。
“怎麼哭了?”
朦朧中,有人抬手為她拭淚。他的聲音很暖,動作也極盡輕柔,衣袖間隱約有淡淡的檀木香味,這種香味,沒來由讓她覺得心安。
這聲音......
初染一怔,直覺地推開來人,抬頭,她望進了一雙幽深平和的眸子。
“原以為你睡了,哪知卻是在哭,我還以為你是不會哭的。”秋慕雲似是很高興,言語中頗是歡喜,“原來我還在想,究竟什麼人什麼事,能讓你想哭的時候就隻是哭,而不是笑......”
“秋相此番前來,是有何貴幹?”初染蹙眉,滿臉戒備。
秋慕雲不答,隻是饒有興致地打量起周邊物景,嘖嘖點頭:“風姑娘住得可慣?”
明顯的言不對題,不過也不是頭一遭,初染早就見怪不怪。若在平常,她多少總會敷衍幾句,可今日實在沒有心情,也沒有精力同他拐彎抹角。“我累了,既然秋相無事,失陪。”翻了個身,初染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背後的人頓時也沉默了,停了一停,他道:“我今日來,的確是有事要與你說。——靖寧王,在這裏待得長了些......”
原來如此,初染不禁冷笑:“這話你該與他說去。趕人這種缺德事,我可不做,也做不來。”
“風姑娘這話有失偏頗。”秋慕雲仍是平和語氣,“靖寧王身係朝中大局,政務繁雜,如今在此滯留餘一月,實在是怕叨擾了他。再說,這官場中人,多少有些嫌隙,有些話說出來反倒變味,所以想請姑娘幫忙。”
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初染心中暗罵,嘴上卻道:“秋相抬舉了,我一介俗人,與他又非親非故的,如何請地動這座尊神?再說,人家都不急,秋相你急什麼?”
秋慕雲不接話,唇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其實,隻要你離開,他定不會多留。”